曹丕踮起脚尖,手搭在眉上,向远处看了一会儿,嘟囔了一句。“怎么还没来?”
曹植捧着书,一边看一边说道:“着什么急啊,再等一会儿,反正还早呢。”
曹丕回头瞅了曹植一眼,笑了一声:“人家是心静自然凉,你是心静自然暖。这么大的风,你还看书,不怕冻着?看看你,鼻涕都快出来了。”
说着,从怀里掏出手绢,准备为曹植擦一擦。
没等他动手,曹植一吸,鼻涕不见了。
曹丕一愣,瞪大了眼睛。“你不会是咽下去了吧?”
“没有,你看……”曹植笑着,鼻涕又慢慢流了出来。
曹丕哭笑不得,伸手要去擦,曹植却推开了他,将书卷起,擦在怀中,手指摁着鼻孔,用力一擤,然后下了台阶,到水边洗手。
曹丕收起手绢,吸了吸牙。“你在这蛮荒之地待得太久了。”
“既然是蛮荒之地,你为什么要来?”身后传来曹彰的声音。
曹丕回头看了一眼,笑道:“你怎么也来了?”
“我今天休沐,来迎迎仓舒,然后带他去见天子。”曹彰咧嘴一笑。“仓舒到这蛮荒之地来,可不是玩的,他是要做天子身边的童子郎的。”
曹丕的脸色顿时阴了下来,站直了身子,再也不说一句。
曹彰也不理他,走到曹植身边蹲下,掬水洗手。曹植悄声说道:“你这是干嘛,阿母知道了,又要难过了。”
“我就是看不惯他。”曹彰也低声说道:“动不动就这儿蛮荒,那儿蛮荒的。既然嫌弃,干嘛还要来?”
曹植小大人似的叹了一口气,很是无奈。
曹丕本随曹昂就任。这次曹昂改任郁林太守,曹丕跟着来,留在了行在。原本母子重逢、兄弟相聚是好事,可是曹丕和曹彰却格格不入,一见面就吵。
曹丕年长三岁,已经算是成年人,这几年习文练武,身手着实不错。可惜遇到曹彰,他却是一点胜算也没有,很难撑过两三合。他想考散骑,又被曹彰冷嘲热讽,说他一点机会也没有,为此耿耿于怀。
虽
是一母所生,他们却像是天生的仇人一样。
“看的什么书?”曹彰看到了曹植怀里的书卷,提醒道:“小心点,别掉水里。”
曹植站了起来。“讲武堂的算学讲义。”
曹彰一听,就翻了个白眼。“你这么喜欢啊,我一看到算学头就疼。”
“你想做大将,就不能不精通算学,否则……”
“大将身边的长史,有主簿,还有很多辅助的掾吏,才不要自己算呢。”曹彰搂着曹植的肩膀,嘿嘿一笑。“要不你好好学,将来做我的长史,帮我算?”
“我……”曹植刚要说话,曹丕突然叫了一声:“来了,来了。”
曹植、曹彰抬头看去,只见水面之上,一艘大船正鼓起风帆,快速驶来,桅杆上竖着一面大旗,有燕然都护府的徽记。船头站着几个人,正看着两岸的景色交谈,一副外乡人的好奇模样。
这些人中央,有一個清秀的身影,正朝这边招手,隐约还能看到他手中拿着一只千里眼。
“那是仓舒么?”曹彰惊讶不已。“长这么高?我记得他那时候才一点点大。”
曹植也有些惊讶。
虽然隔得还远,却已经能辨别曹冲的身高,与身边的其他人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而曹冲今年才九岁。
“看来还是北疆的肉奶更养人。”
“可不是么,我们弟兄姊妹这么多,就他运气最好,能跟着阿翁去北疆,天天有肉吃,有奶喝。”曹彰羡慕不已。“如果我也能去,说不定力气还能更大些。”
“你真是贪心不足。”
说话间,楼船收起风帆,缓缓靠岸。没等停稳,曹彰纵身一跃,上了船,借着冲劲来到曹冲面前,哈哈一笑。“仓舒,你长得真高。”张开双臂,将曹冲抱在怀中,用力拍了拍他的后背。“很好,壮实得很。”
曹冲也用力抱住了曹彰的腰,将他抱了起来。“阿兄这筋骨坚韧有弹性,一摸就知道腰力极佳,弓马纯熟。”
“那当然。”曹彰哈哈大笑。
曹丕、曹植也走了过来,与曹冲见礼。
曹冲热情地
拥抱了他们,相谈甚欢。尤其是曹丕,他拉着曹丕的手,问了曹丕后,又问起长兄曹昂。得知曹昂赴任郁林后一切顺利,他非常高兴,又埋怨曹丕没有将这些好消息及时通报父亲曹操。
曹丕有些尴尬,连连点头答应。
曹操改任燕然都护后,只带了曹冲一人上任,又对卞夫人母子不闻不问,曹丕心里是有怨恨的,这些年也一直没有和曹操通信。
上了岸,兄弟四人挤进一辆大车,曹冲又与曹植交流起算学来。两人说得热闹,曹丕、曹彰都插不上话,面面相觑之余,却难得的有了共同语言。
“看来我们曹氏要出大学者了。”
“你也可以。”曹彰说道:“你虽然比不上他们两个,比其他人还是要强很多的。散骑的事,你也不要急,什么时候考都行的。武艺这种事,不是会就行,还要精熟。你就是练得太少。”
曹丕赞同地点了点头。
他的武艺不差,就是训练不够。到了行在,问过曹彰才知道,天子身边的散骑、郎官都是每日习武,不仅要自己练,还要对练,比他想象的更努力。
相比之下,他的对练经验太少。自己演练的时候不好,一对练就慌了,很多妙招用不出来。
“还有啊,浮屠道虽然有趣,却过于玄远,与清谈无异。天子虽然不反对个人修行,却不可能让浮屠道大行于事。你如果为功名计,就不要在这上面花心思了。”
曹丕刚要说话,曹冲接过话题。“兄长,陛下对浮屠道是什么态度?”
曹彰有些意外。“你还知道浮屠道?”
“浮屠道从西域传来,草原上信奉浮屠道的比中原多。阿翁对此也颇感兴趣,经常和郭祭酒讨论。我耳濡目染,也听了一些,只是不仅没弄明白,反而更糊涂了。”
曹彰挠挠头,神情尴尬。“我也不关心这些,只是偶尔听天子说过几句。你要是真想弄清楚,等见驾的时候直接问天子吧。别看读浮屠经的人那么多,真正能搞明白浮屠道的人,可能也就是天子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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