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彻底的黑下来了,连续多日的鏖战,康城的第一道城墙,早已经破败的不成样子,随时都可能发生倒塌的情况,然而,它依旧矗立在两军之间。
童真单手持刀,身体摇摇欲坠,仅剩两根手指的手掌,扶着城墙,看着漆黑的夜空,一双大眼血红一片,紧抿着嘴唇。
作为军中的老将,他自己都以为,今晚城墙肯定守不住了,战死是必然的事情,然而,他活下来了,城头上仅剩的一万余人活下来了,因为有人替他们去死了。
那四个人,童真见过,而且很熟悉,从许一凡来到康城,他们就寸步不离的跟随在许一凡身侧,无论多么危险的情况,他们始终不离许一凡左右,这四个人是高武,童真知道,但是,战争打到这个份儿上,单个的高武或者修行者,能够带来的影响,是极其有限的。
高武再能打,修行者在如何的花里胡哨,在面对海量的敌军的时候,他们能造成的杀伤力终究是有限的,这一点儿,从罗老二负责的炮灰营的高武和修行者就可以看得出来。
炮灰营的高武和修行者,其实是不少的,囚犯有一万八千人,高武的人数足足有近千人,可是,从昨天开始,一直到今天,有很多人都死在了乱军当中,到了今天下午,战死的高武更是呈现几何倍的增加,可以这么说,如果不是这些人,以命相搏的话,他们根本不可能坚持到现在。
炮灰营的高武,除了罗老二和少数的几个人之外,剩余的高武,全都战死在城头和城墙之下了,可是,这依旧没能抵挡住敌军的进攻,但是,现在,敌军的进攻却停止了。
阎博瞻等人的以死证道,方式没有出乎童真等人的预料,但是,其造成的杀伤力和影响力,是超乎他的预料的。
虽然是晚上,看不太清楚具体的情况,但是,阎博瞻一个人,就杀死杀伤数千名敌军,大部分人都是尸骨无存的,其杀伤力只恐怖,超乎他们的想象。
是武夫的自爆吗?
是也不是,武夫自爆造成的杀伤力,童真是很清楚的,一般武夫的自爆,最多能杀死几十上百人而已,境界越高,修为越高深的人,造成的杀伤力越大,但是,这些都是在敌我双方可以承受的范围内,可是,像这种一人就杀死数千人的情况,真的是前所未见,闻所未闻。
一切的秘密都来自于他们身后背负的箱子,那才是终极武器。
站在城头上,看着远离城头数百米,既不上前,也不后退的敌军,童真没来由的想起了许一凡刚来康城的情形。
在许一凡来康城之前,他曾经在距离康城几十里的地方,遭遇了一次实力悬殊的袭杀,很多人都以为许一凡会在那次袭杀当中遇害,可是,他没有,他活下来了,不但活下来了,而且还活的很好,这让很多人感到不可思议,也曾讨论过这件事,不过,秦之豹说的不多,只是提到许一凡身边有很多高境界的武夫和修行者,还有就是许一凡手上有秘密武器,只是,这个秘密武器是什么,秦之豹也说不清楚。
现如今,这个秘密武器曝光了,就曝光在众目睽睽之下,可是,依旧没人看得出,这秘密武器到底是什么。
死灰营,童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番号,他从军多年,不敢说对大炎王朝所有部队的番号都了若指掌,却也差不多,从来没有听说过死灰营,很显然,他们不属于大炎王朝的军队。
安寿山在哪?圣火又是什么?为何他们在临死前,会那么的狂热?
看着城头上,那面被焦木兰以蛮力插在城头上,猎猎作响的灰色旗帜,童真陷入了沉思。
旗帜已在,人却不在了,这突然出现的死灰营,却只有寥寥四人而已,可是,他们给众人带来的震撼,不亚于四万人。
接二连三的爆炸声响起之后,敌军开始疯狂的后撤,远离了城头,进攻停止了,双方隔着数百米,展开了对峙,所有人都盯着那面在火光照耀下,猎猎作响,却屹立不倒的灰色旗帜,恐惧,从每个人的眼神当中不由自主的流露出来。
没有人欢呼,没有人说话,除了偶尔有呻-吟声响起之外,战场上一片寂静。
“唰......”
就在童真盯着旗帜,冥思苦想的时候,身后却传来了甲胄碰撞,脚步挪动的声音,这让童真很疑惑,也很不满,就在他准备转过头训斥一番的时候,瞳孔剧烈的收缩了一下。
“将军!”
“将军!”
“将军!”
“......”
一个穿着白色铠甲,佝偻着身体的男人,被一男一女两个人费力搀扶着,每走一步,都需要花费很大力气,粗重的呼吸声,甲胄相互碰撞的声音,在这个寂静无声的现场,显得格外的响亮,格外的刺耳。
所有看到这个看起来异常虚弱,随时都可能倒下的男人,都下意识的让开一条道路,握紧了手里的武器,挺直了腰杆,眼神炙热的看着他,他们看待男人的眼神,像是看待一个巨人一般。
一步!
两步!
三步!
男人不是别人,正是许一凡,他被茅一山和觉有情搀扶着,艰难的迈动着脚步,缓缓的走上城头。
许一凡在走上城头之后,看了一眼童真,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就把目光投向那面灰色的战旗,微微停顿了片刻,就继续超前走去。
在快靠近城头的时候,男人突然站定,深呼吸一口气,然后推开了身边的两人,身体踉跄了一下,茅一山和觉有情见状,就要上前去搀扶,却被他用凌厉的眼神给制止了。
看似即将倒下的许一凡,却硬生生依靠着超强的意志力,稳住了身形,他原本佝偻的身体,缓缓挺直,然后,一步步超前走去,与其说他在走,不如说他在挪动。
许一凡每一步走的都很慢,步距也很小,走的摇摇晃晃,却异常的坚定,很多人看到这一幕,都不约而同红了眼睛,嘴唇蠕动,想要说些什么,却始终说不出什么来。
常言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后面还有一句,只是未到伤心时,此时此刻,在这群面对死亡,都未曾流过泪的将士们,在这一刻,泪如雨下,无声且无息。
早已不复之前洁白的白色铠甲,在火光的照耀下,却显得异常的明亮。
当许一凡花费了很大的力气,倔强的走到了城墙边,居高临下的出现在城头上的时候,距离城墙不过数百米的敌军内部出现了骚动。
几乎是同一时刻,敌我双方的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在这个白袍小将身上。
许一凡走到城墙边,目光冷漠的看向敌军,然后,他缓缓地拔出了腰间的佩刀,高高举起,声音低沉而沙哑的喊道:“炎军威武!”
寂静无声的城墙上,随着许一凡这一道声音的响起,顿时爆发出高亢的怒吼。
“将军威武!”
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已经没有什么战斗能力,全靠一口气硬撑着的童真,默默地走到身边,站在其身侧,四个万夫长仅剩下的罗老二,也出现在许一凡身侧,而在其身侧,还有闻讯赶来的西征军的各大中高层将领,都纷纷出现在许一凡的身侧,以许一凡为首,嘶吼出炎军自成立以来,就存在的口号!
“炎军威武!”
“皇帝威武!”
“炎军威武!”
“万岁,万岁,万万岁!”
越来越多的将士,紧握着手中的刀剑,出现在残破不堪的城头上,歇斯底里的嘶吼着。
“战!”
“战!战!战!”
仅仅万人的队伍,却爆发出了数万人,甚至数十万人的怒吼,这把对面的敌军,吓的不由自主的开始后退。
距离城头不过五百米的地方,停着一辆房楼,敌军大将申屠侯,站在房楼的顶层,他眯着眼睛,和许一凡对视着。
“取我弓箭来!”申屠侯在沉默良久之后,突然吼道!
两名士卒抬着一把大弓,来到申屠侯的身边,申屠侯看也没看,一把拿过大弓,抓起一根箭矢,直接弯弓搭箭,箭尖直指城头上的许一凡,表情狰狞而扭曲。
“砰!”
拉弓如满月,当弓弦被拉到极致的时候,他松开了手里的箭矢。
“咻!”
箭矢犹如出膛的子弹一般,笔直的朝许一凡疾射而去。
原本,申屠侯以为许一凡会躲,可是,许一凡没有,他就那么站在原地,许一凡非但没有躲,反而冲着他笑了起来,似乎是在嘲笑他,又仿佛是在讥讽他。
箭矢距离许一凡越来越近了,眼看着就要射中许一凡的时候,却被人拦下了。
出手的是汤芮,当箭矢射出的时候,汤芮直接出现了在许一凡的面前,他并没有空手去接箭矢,他跟申屠侯一样,也弯弓搭箭,射出了一支箭矢。
两根势大力沉的箭矢,在空中相遇,箭尖撞击箭尖,然后炸裂,两根箭矢在空中成为一团齑粉,最终坠落下去。
申屠侯也没指望这一箭可以取到效果,他只是想让那个白袍小将退后一步而已,然而,他失败了。
“砰!”
就在申屠侯敢准备下达命令的时候,一声响亮的声音响起,这声音不是弓弦拉动的声音,也不是器械发射的声音,而是一种从未听到过的声音,它骤然响起。
“咚!”
在康城城头的某个位置,有火光闪动,紧接着是一阵白雾浮现,而与此同时,一个不知道什么样式的东西,笔直的飞向了房楼,瞬间集中了申屠侯的眉心。
刚刚放下弓箭,举起右手,准备下达命令,嘴巴微张的申屠侯,突然瞪大了眼睛,然后,在其身边亲卫惊恐的眼神当中,笔直的朝后倒去,最终重重的摔倒在房楼的夹板上。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把申屠侯的亲兵给吓了一大跳,也把西域联军给吓了一大跳,更把此刻站在城头上的殷元魁等人给吓了一大跳。
眼看着刚刚还弯弓搭箭的申屠侯,此刻就像是什么疾病发作一般,就那么直挺挺的倒下了,难道是怒火攻心,晕倒了吗?
就在众人都诧异和疑惑申屠侯这是怎么了的时候,房楼上的亲兵,在申屠侯倒下的那一刻,第一时间回过神来,跑去查看申屠侯的情况。
只见,在申屠侯的眉心中间,多了一个窟窿,就像是一颗超大号的朱砂痣一般,鲜血顺着窟窿咕咕的往外流,而申屠侯依旧保持着生前的样子,表情狰狞而扭曲,嘴巴微张,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此刻他的嘴巴里,除了鲜血还是鲜血。
申屠侯死了,被什么利器击穿了眉心,直接一击毙命,当场身亡,鲜血很快在甲板上形成了一个血滩,顺着甲板的缝隙朝下滴落下去。
“申屠将军死了!申屠将军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声声嘶力竭的嘶吼声,突然从房楼上响起,紧接着,就是一阵急促的擂鼓声,这是鸣金收兵的信号!
西域联军懵了,彻底的懵了,他们刚刚还看到申屠侯在那秀操作,没想到,下一秒,他就挂了,本来就一直疲惫、恐惧到极致的西域联军,瞬间乱了起来,他们开始疯狂的后撤,你推我搡,前赴后继,不约而同的朝后退去。
不但西域联军那边的人懵逼了,许一凡他们这边的人也懵逼了,尤其是像童真这样的大将,更是一脸的懵逼表情,如果不是看着犹如丧家之犬一般疯狂后撤的敌军,他真的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耶!”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城头上活下来的众将士,顿时发出了海啸一般的呐喊声、欢呼声,原本跌落到谷底的士气,瞬间高涨起来,如果这个时候,敌军再次攻城,能不能守住城墙不好说,但他们肯定会战死到最后一刻!
对于己方将士的欢呼,殷元魁等人没有在意,他们几乎在同一时间,不约而同的把目光投向许一凡,因为他们紧挨着许一凡,很明显的看到,在申屠侯倒下之前的时候,许一凡突然扬起左手,做了一个谁都没有看懂的手势,然后,就是一身闷响,接着,申屠侯就倒下了。
这让他们不得不把申屠侯的死,联想到许一凡身上,他们可不相信什么申屠侯杀人太多,遭了天谴,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在场的这些将领,估计没几个不遭到天谴的。
面对众人投来的疑惑和好奇的目光,许一凡并没有解释什么,而是转过头,对殷元魁说道:“大帅,此时不出击,更待何时啊?”
“嗯?”
众人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就明白许一凡是什么意思了。
申屠侯作为攻城战役的主将,其重要性和影响力,在敌军当中是可想而知的,现如今,申屠侯死了,正是敌军军心大乱,士气低落的时候,正是派兵追击,痛打落水狗的好时候,也是西征军反击的最佳时刻。
在想通了这件事之后,不少将领纷纷开口了。
“大帅,给末将五万兵马出城杀敌。”童真抱拳说道。
“大帅,给末将三万兵马,定能大败敌军!”秦之豹也抱拳说道。
“大帅,给末将一万兵马,末将去追!”房子墨此时也开口了。
“大帅......”
除了这些高级将领之外,很多中层将领也纷纷请-命,带兵去追,而殷元魁在沉吟片刻之后,先是看了一眼许一凡,然后,开口了。
“秦之豹!”
“末将在!”
“本帅命你带八万大军,出城追击八十里,天亮之前回城!”
“末将领命!”
秦之豹重重的一抱拳,转身就离开了城墙。
“童真!”
“末将在!”
“本帅命你带人撤下城头,去城内休息!”
“大帅,这......”
“这是命令!”
“是,末将领命!”
“房子墨!”
“末将在!”
“本帅命你带人接替童副将的位置,驻守城头。”
“末将......”
“大帅且慢!”
就在房子墨话还没说完的时候,许一凡却开口了。
“许参将有何意见?”殷元魁在许一凡开口的时候,第一时间看向许一凡,露出灿烂的笑容问道。
许一凡看着摇摇欲坠的城墙,摇头说道:“第一道城墙已经失去了防守的价值,继续防守下去,除了徒增伤亡之外,没有任何意义,直接让房都蔚带人驻守第二道城墙吧。”
众人闻言,又是一愣,都一脸不解的看着许一凡,之前可是许一凡要死守第一道城墙的,现在敌军都撤了,为何要放弃呢?
许一凡笑着解释道:“我等的东西,已经送回来了,目的已经达到了,这就够了。”
虽然解释的不是很详细,但是,殷元魁在听完之后,眯了眯眼睛,深深地看了一眼许一凡问道:“你有把握吗?”
许一凡看着殷元魁,笑而不语,只是点点头。
殷元魁见状,也不在多说什么,而是转过头,对房子墨说道:“房子墨。”
“末将在。”
“你带人驻守第二道城墙,不得有误。”
“末将领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