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程群渡江之后,荆州水师统领李宏超便知道,他与征北军水师之间迟早会有一场大规模的决战,连续数次的失利让他对征北军水师已经有了一丝胆寒,对方那超强的远程打击火力以及近距离大规模的杀伤性武器是所有水师的恶梦,原本想依仗船多欺负船少,但几次仗打下来,再加上计家的反叛,令荆州水师如今的五桅战舰比征北军水师也多不了多少了,如今的实力,乐观的估计,可以与对手持平。
古台船厂的被毁令李宏超如丧考妣,他唯一指望的战船补充来源也被对手掐断,今后,他不得不依仗现有的战船与对手周旋。
他心中没有线毫的胜算。李宏超也有自知之明,指挥水师的本领,他比不上已经作了鬼的计无咎,而现在征北军水师的当家人却是当年连计无咎也忌惮三分的曹新宇。
思来想去,他作出了一个令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决定。
他将古台船厂所有幸存下来的技工拉到了荆州,将那里还没有烧毁的木方以及刚刚做了一小半的残船全都运送到了荆州,选择了荆州水塞上游的燕子矶,他开始修建跨江筏台。
所谓跨江筏台,就是利用那些残船以及巨木打制的木筏,在燕子矶较为狭窄的江面之上,先行固定下来,然后以此为基点,向两边延伸,恰逢冬季,是苍江水流量最小的时候,这也为李宏超的拦江大计提供了便利。
历时一年之久,李宏超终于完成了这一宏伟大计。一道长约上千米。宽约数十米的筏台横跨苍江。尉为壮观,筏台之上,投石机,床弩密布,只在正中央留下了一道数十米宽的江面作为船只出入的通道口。
在燕子矶之上与对面的乐天崖之上,再修建了阵地,上面亦是布满远程投石机等武器,将苍江守得水泄不通。有此拦江大坝,再加上他手中现有的五十余艘五桅战舰,李宏超终于松了一口气,既然出击无力获胜,那便稳稳守住,替程大将军将后院看好也就罢了。
不过有功,但求无过。与征北军水师数战之后,李宏超便打定了这个注意,更何况现在程群北渡之后,与南岸的连接便全依赖他的水师了。拦江筏台的修建,也算是间接为连接两地提供了另一个通道。有鉴于此,程群亦为李宏超提供了大量的便利,在北岸秦州的乐天崖上的要塞,便由程群下令由金吾卫协同修建的。
征北军水师要面对的便是这样一个怪物。
荆州,地势平坦,土地肥沃,是一个撒下什么就不用管,到了收获的季节就自然丰收的宝地,与北地不多,因为苍江的阻隔,他就没有受过什么战乱的波及,反而因此受惠不少,比方说大量的难民涌入,使他的丁口持续增加,丁口的增加,则意味着赋税的增加,再比方说程群当年从北地撤出之时,扫荡了北地多州的财富,这些东西,大都入了荆州的府库,甚至当年连北地的一些大户都被程群勒令迁到了荆州,这些人虽然失去了土地,却带来了大量的财富,这些大户没有了土地,地主是没得当了,只能另谋出路,开始经商,他们厚实的经济基础带动了荆州商业的再一次腾飞,这一切,都让荆州的繁华更上一层楼,天下除去上京以及南方三州,再也无其它地方能与他相比,这也是程群大力投入,并让他作为自己老巢的原因所在,程群进入北地,一穷二白,巨大的开销全都由荆州付出。
为了确保荆州的安全,程群愿意付出巨资,助李宏超修建跨江筏台,荆州没有什么地方能威胁到他,唯一有可能来敌的方向便是相州,但随着征北军大军南去贵州,这唯一的威胁也消弥于无形了,更何况相州多山,地势险峻,相州镇军经过卫军培训,又随着卫军打了一两年的仗,今非昔比,进攻不足,守成有余,这也是程群能放心地将四卫都带去江北的保障。
而潘屹,作为荆州知州,程群心腹,很满意现在的这个位置,如此的肥缺,当真是给个阁臣也不换了,有钱,有闲,还安全,荆州除了当年林牙曾率大帐兵到过城下一次之外,就没有受过任何的兵火波及,而那一次,却还是胜卷在握,程大将军为对手挖下了一个绝大的陷阱,他是作为看客在一边观望着林牙一头栽进了这个大坑,然后蒙元从此衰落,再也没有从个个巨坑之中爬出来。
所以潘屹一直很从容,很云淡风轻地处理着政务,很潇洒自如地每月抽出时间与文人墨客们游山玩水,吟诗作对,饮酒宴乐。
但今天,潘屹却失去了一向的镇定很从容,脸色煞白,手脚颤抖,犹如遭到五雷轰顶一般地呆傻在当地。
他正在参加城中富豪们举办的宴乐。府中幕僚带来了消息,征北都督府宣布蒙元政权向其投降,蒙人将正式纳入征北都督府管辖之下,所有蒙人军队接受征北都督府的改变,所有蒙人官员都必须再重新由征北都督府任命,蒙元灭亡了。
也许这个消息对于一般的普通百姓来说,是个绝大的好消息,但对于潘屹这样深知内情的人来说,绝对是一个致命的噩耗,这代表着程大将军三足鼎立的战略构思完全破产,在北地,程大将军将会遭到蒙人与征北军的联合攻击。
程大将军危矣。
一路心神不宁地回到知州府,水师统领李宏超已经等在了那里,与他一样,都是一副惊慌失措的表情。
“程大将军知道消息了么?”潘屹失神地问道。
“消息从北地传来,我们都知道了,程大将军怎么会不知道?当然已经知道了!”李宏超低声道。
“我们的军队,我们的军队怎么样了?”潘屹接着问道。如果军队出了问题,那么等待他们的绝对是灭顶之灾。
潘屹是文官,一向只管向军队提供粮饷军械,对于军队的动向则不太关心,但李宏发却是一清二楚,听到潘屹问起,不由痛苦地低下头,“我们的军队在北地分得太散,现在看来,极有可能是他们设下的圈套,故意引诱程大将军分兵,现在蒋光宇在梁州,刘华健在泰州,刘绪勇在交州,而程大将军则在翼州,恐怕,恐怕会出大问题。”
潘屹咽了一口唾沫,“卫军英勇善战,几位将军也是经验丰富,一旦发觉不对,了不起就是撤军而已,能有什么大问题!”
李宏超连连摇头,“潘大人,你对军事有所不知,如果这真是云昭精心设计的圈套的话,他好不容易将我们四卫军队分开在北地广阔的空间之中,又怎么会容忍我们从容撤退,重新集结,征北军公布这一消息是三月三日,今天都已经三月十日了,可以想象,在征北军公布这一消息之前,所有的军事布署必然已经完成,如果我所猜不错,我们的军队极有可能已被他们分割包围了!”
“包围四卫?他们那有这个实力!”潘屹大叫道。
“以往任何一家都没有,但现在征北军与蒙军合流,那就有了,难怪云昭会大举派兵南渡,原来他早已胸有成竹,可恨我们都叫他们骗了!”
“怎么办,怎么办?”潘屹急得团团乱转。
“准备打仗吧,潘大人,镇军进入应战状态吧!我的水师恐怕也会迎来激战,不管如何,我们得替程大将军守住这条后路,我们至少能将金吾卫接回来。”李宏超站了起来,“你马上写信给程大将军,请他迅速撤退,其它三卫,恐怕顾不得了。”
“你说得对,撤退,撤退,只要金吾卫还在,你的水师还在,至少我们可以固守荆州,对了,我还得马上给四爷写信,请四爷发兵来援,唇亡齿寒,如果程大将军败了,四爷的日子也不会好过!”潘屹一下子跳了起来,小跑到大案边上,也顾不得叫小厮磨墨,挽起袖子,自己便干了起来。
“大人,我去了!”李宏超站了起来,向着潘屹抱拳行了一礼,“征北军水师必定来袭,还请潘大人多多准备军械,接下来我军的消耗肯定会极大的。”
“你去吧,我省得的!”潘屹头也不抬,一边挥笔急书,一边说道。
翼州府衙,死一般的寂静,刘华健,刘绪勇二人的八百里加急几乎是与征北军公布的消息同时抵达到程群的手中,程群整个人都呆掉了。
数年苦心谋划,呕心沥血的战略计划如此轻而易举地付诸流水,成了一个笑话,他跌跌撞撞地从大堂之中走了出来,院子里,当年姚长坤走时离下的石碑仍在原地,“来了,就不要走了!”他曾将其作为激励自己的座右铭而仍然保留在院中,看到它,便时刻提醒自己要努力,但现在看来,这块石碑原来并不是对手信手所留,而是大有深意在其中。
来了,就不要走了!程群大吼一声,拔刀用力斩去,当的一声,碑断,刀断。
“云昭,你是大越的千古罪人!”程群仰天长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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