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仲文最近很忙,白天,他要赶着马车,走乡穿村,收购迁来移民的皮货,然后将这些货物运回货栈,晚上,他则穿上夜行衣,如同夜猫子一般离开货栈,连货栈的老板邹鹏亦不知他在忙些什么,在货栈之中,有一个小小的房间,是独属于连仲文的,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也不能进去,即便是邹鹏也不可以。连仲文一旦回到货栈,总是将自己关在这个小房间之内,亦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
如此忙碌,如此劳累,连仲文自然就迅速地消瘦下来,每天都是一副没有睡好的模样,顶着两个黑眼圈,双眼里布满了血丝。
邹鹏是罗网在卢州的负责人,在职方司的高压打击态势之下,他虽然不能将罗网在卢州做大做强,但能顽强的生存下来,已经是很了不起的表现,在北地大多数州,罗网几乎被连根拔起,即便有三两个小鱼小虾漏网,但也成不了气候,只是苟颜残喘而已,他能在北地生存下来,的确应该很自豪。但这一次的行动仍然让他感到奇怪之极。
作为一家在卢州规模不小的杂货商,秦州这样大的商机,他不出手反而会惹起人疑心,所以在还没有接到连仲文的指令之前,他便已经率人到了秦州扎下营盘,当然,只是纯粹的做生意而已。
直到接到连仲文的指令,邹鹏才正式进入罗网谍探头目的这一角色之中,不过连仲文的许多做法让他完全看不懂。连仲文从南方来,是带了一批罗网精锐的,在邹鹏看来,那些人比起他在卢州的手下。完全要高了好几个档次,但是连仲文却将他们弃之不用,反而将他们派往兴灵。
兴灵是什么地方?那是征北都督府的大本营,北地的政治中心,亦是职方司的老巢所在。邹鹏相信,再精况的人手,到了那个地方,只怕也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兴灵和上京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地方,上京作为一国都城已有数百年的时间。早已发展成了一个大的都市,包罗万象,人口上百万,职方司可以潜进去安营扎寨而让罗网无可奈何,便是因为上京本身就太杂太乱,你无法从上百万的人口中分辩那些是怀有恶意的。但兴灵则万全不同。能住在那个地方的,都是云昭的绝对拥护者,特别是在兴灵城中,除了官员及其家属,便是军人,人口并不是特别多,这让外来者想在那里立足。便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换句话说,连仲文将这些人派往兴灵,便是让他们去送死。
放着那些精锐的手下不用,而起用自己这一支人马,岂不是舍本逐末,自断臂膀么?但这话邹鹏亦只能放在心里,而不会去问,这是一个谍探最基本的素质,不让你知道的,你也别去打听。想让你知道的,你不问,也会告诉你。
连仲文此次过江来到底是要做什么,直到现在,连仲文也没有告诉他。如果仅仅是收集情报,根本用不着连仲文这样的大人物过来,而且还派了那么多精锐特意去送死,不用多想,邹鹏也知道,这一次必然要要通天的大事了,只是自己一时还想不到而已。
躺在床上,邹鹏翻不覆去地睡不着,一时想着连仲文此行的目的,一时又想着在卢州的一家老小,如果自己不是罗网的谍探的话,那一定会是一个成功的商人。只可惜一入候门深似海,进了这个门,再想出去,那是想也别想。即便是自己做生意的本钱,也是罗网给的,这些年来,罗网从来没有找自己要过一个子儿,这些年自己赚的钱,也让一家子享尽了荣华,从一个一无所有的人到现在的富有,不得不说,这一切都是罗网给的,就算是要还给他们,也是命中注定,好歹自己也算是享受过了。只是家里的小子们,以后的日子就会不好过了。
连仲文所图甚大,以邹鹏的精明,深知一旦发动起来,就算是得手,随后职方司的反击必然也是凌厉的,自己绝无可能再潜藏下去,早知道来之前,就应当安排好家人的后路,但现在不可能了,任何的异动都有可能引起卢州职方司的警觉,从而坏了大事。
隔壁小房间里传来了轻轻的咯的一声,应当是连仲文回来了,邹鹏从床上坐起来,披上衣服,伸手握住了枕下的一柄匕首,轻轻地走到门边,隔着门缝张望着。
小心从来不是坏事。
连仲文的脸在眼前越来越大,蒙面巾取下了半边,随意地挂在脸上,他是朝着自己这边来的。邹鹏一楞,这么多天来,连仲文还从来没有在晚间自外边回来后来找自己,总是在自己房中鼓捣着什么。
随即,笃笃的敲门声响起,邹鹏定定神,拉开了房门。看到邹鹏就站在门边,手里还握着一柄锋的匕首,连仲文微微怔了一下,冲着邹鹏点点头,轻声道:“到我房中来!”
虽然住在隔壁,但邹鹏还是第一次进连仲文的房间,屋子里凌乱不已,一股臭气扑面而来,邹鹏不由皱了皱眉头。
连仲文没有注意到邹鹏的表情,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坐!”他指了指自己的床榻,事实上,在他的房间,根本就没有桌凳。
“要行动了么?”邹鹏轻声问道。
有些诧异邹鹏的敏锐,连仲文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快了!”
“目标是什么?”
“一个人!”连仲文一边答着,一边半跪在地上,从床下拖出一个又一个的油纸包裹,将他们放在房间中央。
“刺杀?”邹鹏的心微微抖了一下,连仲文亲自出手,这个人必然是征北军的重要人物。
“不错。”
“谁?”
连仲文将最后一样东西拖了出来,一大堆东西堆在房中,看着这些东西,连仲文龇牙笑了起来,“蒙族公主雅尔丹!”
邹鹏整个人都呆了。“雅尔丹?”
“对。雅尔丹,云昭南渡进攻中原的意图很明显,如果我们能杀了雅尔丹,即便蒙人不起来造反,但云昭短时间内也绝无精力再南渡了。他只怕要忙着去安抚蒙人以及应付有可能发生的蒙人叛乱,这便是我此次来的目的!”连仲文道。
“雅尔丹曾是蒙人皇帝,现在又是云昭的夫人,必然防护严密,我们怎么可能得到了手,这不是白白送死吗?不说雅尔丹的随身护卫了。便是秦州札木合的骑兵,也会严加防护,难道让我们拿着刀子去和骑兵搏斗?”邹鹏问道。
“我自有办法!”连仲文冷笑,“你以为我这些天在干什么,不就是一直在忙着这事吗?不击则已,一击必然势若雷霆。”
“连大人有什么法子?”
连仲文指了指地上的油纸包。“拆开它!”
邹鹏迷惑地蹲了下来,撕开了一个油纸包,看着里面泛着油光的一个铁制玩意,认不出这是什么,不由轻轻摇了摇头。
“全部撕开!”连仲文命令道。
一个个的油纸包被邹鹏打开,邹鹏的脸上慢慢地露出了惊容,这惊讶越来越浓。以至于到了最后,他侧头看着连仲文,嘴巴张得都足以塞进去一个鸡蛋。
连仲文亦蹲了下来,抚摸着地上那些冰冷的铁制部件,笑道:“怎么样,想不到吧?”
“这是伏魔弩。大人!”邹鹏尽量地压制住自己的声音,但仍是充斥着激动。“这是征北军严厉管制的武器,您怎么可能弄到这玩意儿的!”
“怎么弄到的,偷的呗!”连仲文说得轻描淡写。
“这不可能,伏魔弩是征北军的杀器。每一件都是有编号的,丢了一件,马上就会彻查他的去向,这么长时间,征北军一点都没有动静。说明他们根本就没有丢过伏魔弩啊,您这具是从那里来的?”邹鹏质疑道。
连仲文哼了一声,“他们的确没有丢过一件伏魔弩,不过他们不少的伏魔弩都丢了一两个部件!”
邹鹏看着连仲文,恍然大悟,“原来您每一件伏魔弩上偷了一个部件?”
“不错,在秦州,征北军驻军很多,每支驻军里都会配有伏魔弩,我潜进不同的部队,每一件伏魔弩上偷一样东西,偷了这些天,终于凑齐了。这还得感谢征北军的兵工坊啊,他们的伏魔弩每一样部件的尺寸居然都是一模一样的,完全可以互换使用,这让我的计划有了成功的基础!”虽然这样说着,但连仲文的脸上却殊无欢容。
“大人,有了伏魔弩,我们成功的希望大增,您怎么还不开心呢?”邹鹏不解问道。
抚摸着地上冰冷的部件,“邹鹏,你就没从这些部件之中看到一些东西么?”
邹鹏摇摇头。
“北地的军工竟然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了,他们能将一个部件的尺寸做到一模一样,你知道这有多难吗?你知道这要是在实际的运用之中,能有多大的作用吗?北军已经做到了这些,而我们自己,不知落后了多少了!这些天,你看到那些运土的皮带车了么,你看到那些人将上万斤的石头轻而易举地提到高空的吊车了吗?每每看到这些,我心里都凉嗖嗖的,可惜在我们南方,不知还有多少人没有将北军放在眼里,包括我们的皇帝陛下,包括我们罗王的首领贤妃。不知他们亲眼看到这一切,会怎么想?”连仲文有些悲哀地道。“不是亲眼看到这一切,我也不敢相信啊!”
邹鹏看着连仲文,“大人,你认为朝廷不会是北军的对手?”
连仲文叹了一口气:“朝廷上下都认为只要有时间让中原恢复元气,便可将北军一击而溃,但现在在我看来,我们倒应该集中所有力量,趁着云昭还没有足够强大的时候,与之展开决战,现在他们与蒙人的磨合还不够,假以时日,只怕北地会更强大,强大到南方根本无法与之抗衡。”
“大人为什么不跟上边说?”
连仲文叹了一口气:“人微言轻,邹鹏,你不要认为我在罗网之中算是一号人物,但在朝廷之上,我算个狗屁啊!”
一屁股坐在地上,连仲文提起了一件铁器,立在身边,一手又捞起一个,卡嗒一声,两样东西已经严丝合缝地契合到了一起,邹鹏默默地蹲了下来,拿起地上一个个的部件,一个个地递到了连仲文的手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请到m.qidian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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