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天星自称三国名将满宠之后,具体是螨虫第几代,他也说不清楚。
据说满家族谱放在山西晋阳,前明朝李献忠造反,满家族谱跟着满天星的三进大宅,一起灰飞湮灭。顶点小说
作为晋商中的异类,早在前明万历时期,满天星便将主要精力投向朝鲜,而不是和晋商八大家一起,掺和九边军镇的生意,和八大家相比,满家生意并不算大,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满天星在大齐代明的过程中,没有受到什么波及,满家在朝鲜的生意,也大部分得以保留。
武定元年,李倧背叛大齐,入侵辽东,朝军所需粮草物资缺口巨大,满天星通过重金贿赂李舜义,获得了朝军物资采买权,李倧的那场叛乱最终以失败告终,然而这位晋商却赚的盆满钵满,一跃成为朝鲜国第一商户。
这次武定皇帝东征之际,正在京畿道洽谈对倭国贸易的满天星,根据晋商特有的政治嗅觉,很快觉察到了齐军东征可能带来的商机,连夜带上银两仆人,赶往平安道平壤府,疯狂收购粮食布匹,准备在战后狂赚一把。
可惜,满掌柜还没来得及大展宏图,便和几个具有同样想法的徽商,被死死围在了平壤,一起被困在朝鲜的还有数万石粮草和布匹。
平壤城破后,晋商徽商的货物第一时间被镇抚兵当做逆产,查封造册,好在满天星的主要买卖都在京畿道江华道,所以损失并不是很大。
“不是小人信不过大齐,贵国在山东、湖广做的那些事情,小人们多少也有所耳闻,万一到时候不认账,再说这几百万、上千万的大买卖,以前也没做过,要不还是·····”
满天星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多年,靠的就是鱼目混珠瞒天过海之术,他头脑精明,深知但凡天上掉下馅饼,还有人让你快去捡时,基本都是陷阱。
放着几百万两的生意不做,要成全自己这個八竿子打不着的外人,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谢大人,小人看,要不还是再等等,等太上皇回到朝鲜,小人联合朝鲜八道的晋商、徽商,一起和太上皇确认一下。”
谢阳拍着自己胸口道:
“哈哈哈,满掌柜多虑了,多虑了!山东是山东,湖广是湖广,朝鲜是朝鲜,不是一码事儿!朝鲜比不得关内,太上皇英明神武,怎会赶尽杀绝,若真赶尽杀绝了,以后买卖还做不做?再说,大军很快又要攻打倭国,若让倭寇知道齐军是这德行,谁还敢和咱做生意,千金市骨的道理,太上皇他老人家知道,满掌柜不会不知道吧?”
“只是让各位掌柜帮着大齐吸纳银钱,不要你们的钱,也不要你们担保,满掌柜不会是心疼那二十万两的保证金吧?老铁,你想多了!”
谢广坤唾星,几颗唾沫钉子落在了满天星脸上。
满掌柜只得苦笑两声,人在平壤,刚出城门,除了银子,身不由己。
他还要再解释,旁边站着的刘兴祚怒了,特务头子拍案而起,指着鼻子骂道:
“谢大人乃堂堂户部尚书,手里管着十几个省的兵马钱粮,在大齐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有了这等好事,谢大人最先想到的是你们,你不知感谢,还不识好人心,前怕狼后怕虎!实话给你说了,前几日太上皇回了辽东,把朝鲜的事都交给谢大人,谢尚书现
在就是朝鲜土皇帝,他做不了主,谁能做主?!”
刘兴祚哐当一声将佩刀砸在桌子上,指着桌子上写好的契约合同:
“签,不签谁也走不了!”
满天星几人面面相觑,嘀嘀咕咕一番,犹豫不决道:
“小人们刚才商量了,不求多赚钱,只求为太上皇效力,帮着把事儿办成了,把前几日被查扣的粮草货物,还给我们。”
谢阳大手一挥,满不在乎道:“那是自然,诸位放心。”
见一众晋商勉强答应,谢广坤趁热打铁道:“太上皇诏令,平安道、咸镜道富户入关,须在两个月后,可趁这点时间,你们派人回山西,让亲旧好友一起入伙,在朝鲜建立临时银铺,有钱要一起赚,事儿办好了,你们那点粮草货物,只是九牛一毛,太上皇还有重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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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武皇帝有言,生而为人,降落世间,不遭足了罪,想死都难。
山西。
晋阳府城八味堂范家,数百年来在晋阳地面上富甲一方,族中科考做官,治理郡县者不胜枚举。
范家祖训,孝悌为先,忠信为本,惟耕惟读,恩泽子孙。
历代先祖解囊相助,帮不相干的贫家子弟入库就读的不计其数。
晚明之际,天下将乱,范家及时调整策略,弃仕从商,不仅没有受到损失,反而大发国难财,攫取巨额财富。
万历中后期,明朝疲于辽东局势,对军火、马匹等战争必需品需求量骤增。
范家将目光瞄向辽东,当时后金虽有七十万人口,但因为武定皇帝对后金进行经济封锁,后金百姓几乎是易子而食,米价曾高达八十两一石,布也要二十两一匹。
以范家为首的晋商看中了这一点,以张家口为基地,从全国各地采集商品,然后往返关内外,从事贩贸活动,为后金政权大量输送粮食、衣物、炊具等基本生活物资。
后金以人参、鹿茸、兽皮等贵重物品交换,于是双方建立起良好的双赢关系。
努尔哈赤战死后,皇太极刻意隐藏实力,一面偷偷与晋商贸易,后金八旗所需的全部的火药、八成的粮食和超过六成的金属,都来自“诚信”通天的晋商。
在这种双赢关系下,赫图阿拉得意得以将劫掠来的财物、古董和金银购变成粮食,来养活被掳掠来的蒙古、生女真、汉人数十万人口。
在浑河血战结束后的三年内,后金粮价暴跌,人口持续膨胀,进入黄金发展期。
而以范家为核心的晋商集团,仅在天启二年便获利五百万白银,由于得到后金全力支持,晋商几乎垄断了外东北贸易,甚至把触角伸向了西伯利亚、莫斯科、彼得堡······东起大阪、神户、长崎、仁川,西到塔尔巴哈台、伊犁、喀什噶尔,都留下了山西商人的足迹。
如果照这个速度,范家进入欧洲市场,与犹太人商场决战也不是什么梦想。
可惜,好景不长,不等皇太极入关,赫图阿拉便被刘招孙攻克,建州八旗彻底覆灭,晋商在辽东开辟出的商业体系土崩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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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初四年,旧历正月初三,当范永道得意洋洋地沿着游廊绕过映柳湖,顺着七颗古松夹道的石阶踏上草香坪时,猛然在草坪纷乱的杏林中听到一阵少女欢笑声。
“咳咳。”
范永道大声咳嗽两声,杏林中两个亭亭玉立的小丫鬟
立即仓皇逃出,见是老爷在这里,连忙脸色绯红朝远处去了。
“小妮子不老实!花了大价钱的!”
范永道咒骂两声,想起去年在一位淮扬商人手中花了五十两,顿时觉得有些不值。
“庭院笙歌邀月夜,园林桃李醉花天。”
在八味堂八进园林府邸中,题刻、匾额、楹联俯首皆是,其中范永道最喜欢的楹联便是眼前这副。
这副楹联乃是前些年他亲自题写,那时范家生意正值巅峰,可谓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范永道每日花天酒地,每当逢年过节,范府上演唱昆曲的班子络绎不绝,遇到范家老爷过寿,周围街道上马车拥堵,连晋阳巡抚都要亲自来贺喜········
可惜一切都已过去。
范永道掀起青缎棉帘,走进侧边厢房,一股暖气扑面而来。
厢房角落,乌木条案上的云纹青铜博山炉里正袅袅地散出一丝爽心的檀香。
范老爷端起案几上一杯热腾腾的碧螺春,刚刚挨着嘴唇,忽听外面有人喊:
“梦龙。”
梦龙是范永道的字。
听声音是赵账房,赵账房是前明的举人,因为支持张春叛乱,被革去了功名,处于对大齐的仇恨,自将身份,做了范家的账房,兼着师爷。
范永道对这位落魄举人颇为看重,两人兴趣相投,赵师爷年长,范永道虽为东家,却尊其为兄,赵师爷因此做事更加兢兢业业,一丝不苟。
“进来。”
赵账房端着一个算盘,站在了门口。
“梦龙,满掌柜差人来送信。”
“哪个满掌柜?”
“满天星,几年前皮草行倒闭,跟着小姨子逃去朝鲜国的那个,”
“他这掌柜做得舒服,欠了一屁股债,拍拍屁股就去朝鲜了,还带着小姨子。听说那可是个美人儿,他给我写信作甚?”
“梦龙,我看他不安好心。”
范永道拆开信封,就着西窗下草草读了。
“啥?去朝鲜国给百姓存银子,只赚不赔,一本万利?存一千两给十两,这个奸商!”
“梦龙,我说了你莫要和那奸商置气。他必是在朝鲜赔了钱,或是让刘招孙的人扣了,想哄骗我们也过去。”
“八毛货!他满天星竟然把我当傻子!”
“梦龙,”
赵师爷小心翼翼道:“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我们八味堂原来靠的是后金,有皇太极努尔哈赤当靠山,日子过得别提多带劲儿,可如今这世道,黑白颠倒,城头变换大王旗,刘招孙这家丁也能当皇帝,这年头,你还看不清吗?有刀子便是爷,眼下陕西山西,都让大西这群草寇管着,虽说张自成暂时没动咱们范家,保不齐他只是把咱们当肥猪养,什么时候就拿咱们开刀。”
“说到底,还是得和齐国打交道才行啊。”
赵师爷这番话,范掌柜何尝不知。
这些年山西不太平,先是李献忠打过来,完后是邓长雄杀回去,现在又来了个张自成,每一次兵乱,都要问他们范家要钱要粮。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像范家这样规规矩矩的走私贸易,时不时给蒙古人、建州人透露点情报,自己不杀人不放火,不过是想多赚些银子,他能有什么错呢?
“好吧,”
虽然知道此事背后可能是刘招孙在捣鬼,范掌柜还是决定和这个太上皇打打交道。
“让二掌柜带些银子去朝鲜,先去看看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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