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面上驶来一艘画舫,雕梁画栋甚是不凡。画舫抵达码头后,下来十数人,当中被簇拥的竟是一名极其美艳的道姑。看年纪大约二十来岁,身着杏黄色道袍,手持一把象牙拂尘,貌若芙蓉,风姿绰绰。
众人簇拥这名美人道姑,走上“谪仙楼”三楼雅间。
唐离斜对面一名油头粉面的青年,原本正与身旁姑娘调笑:“表妹,你猜我这次给你带了什么好物件?”
那姑娘一脸期待,拍手道:“莫不是我心心念的凝脂斋的胭脂?”
那青年哈哈大笑,从怀中取出一只翡翠镯子,在姑娘眼前轻轻晃动。姑娘欣喜无比,道:“表哥,这么贵重的东西,怎么使得?”
青年将镯子轻轻套入姑娘的皓腕,双手趁机握住姑娘的柔荑。姑娘挣了两下没有挣脱,就任由青年恣意撩拨。
当美人道姑出现后,青年立刻现出狂蜂浪蝶登徒子的嘴脸。他起身正了正衣冠,丢下身旁姑娘,矫揉造作名士风范,径直走上三楼。
不到一盏茶时间,青年被道姑的随扈驱赶,悻悻然走下来。青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神色如常,又欲与姑娘重温美好。那姑娘倒是泼辣,柳眉倒竖,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苏湘旭,你个臭不要脸的腌臜货!丢人现眼!”说罢,把镯子取下,拍在桌上,头也不回地离开酒楼。
在众人的哄笑声中,那青年灰头鼠脸溜串下楼。
……
白复一脸不屑。唐离双手一摊,耸耸肩,也对这种登徒子无语。
突然两人双肩被人一拍,一回头,一个嘴角刻意蓄着八字胡的少年,眉开眼笑地看着他俩。正是刚才念到的发小——丁咚,丁余味。
丁咚可是包打听,蜀中八卦趣闻无所不知。
唐离问道:“那美人道姑什么来历,我看温刺史也在画舫上。”
丁咚笑道:“老九,看来你最近真是闭门苦读啊,连大名鼎鼎的璇玑仙子都不认识?”
说罢,轻摇洒金扇,摇头晃脑,娓娓道来:“最近成都西郊的妙真观来了一个美艳无双的女道士,法号璇玑,人称璇玑仙子。成都士林名士公认其美貌和才情:色既倾国,思乃入神,喜读书属文,尤致意于一吟一咏”。
这位璇玑仙子来历不俗。她虽然出身寒门,但甚有才思,自幼性聪慧,好读书,尤工韵调,情致繁缛。
在父亲曾悉心教养下,像所有的神童一样,她五岁能诵诗,七岁会作诗,很快就名声在外,被乡人称颂:“美姿容,神情萧散,专心翰墨,善弹琴,尤工格律”。七岁时作《蔷薇》诗曰:“经时未架却,心绪乱纵横。”“架却”谐音“嫁却”,她父亲认为此诗不祥——小小年纪就知道待嫁女子心绪乱,长大后恐为失行妇人。
这样的容貌和才华很快便惊动了当地的官员。一日春晚,温阁老慕名来到璇玑家中,想亲自一试她的才华,就以路上的江岸春柳,出了题。璇玑略一沉思,赋诗一首:“翠色连荒岸,烟姿入远楼。影铺秋水面,花落钓人头。根老藏鱼窟,枝低系客舟。萧萧风雨夜,惊梦复添愁。”
自此,年方十岁的璇玑给温阁老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待到璇玑二八年华,温阁老牵线,说动璇玑做了新科状元李忆的妾。李忆才华横溢,年轻轻就入了翰林,正是前途似锦的时候,璇玑跟着他,也算是嫁入豪门了。
可没想,李忆娶妾之事,未征得其正室夫人的点头。而是悄悄将璇玑养在别处,金屋藏娇。
这位李翰林的正室可非等闲人物,乃是闻喜裴氏之女,这闻喜裴氏自秦汉以来,历六朝而盛,至隋唐而盛极,先后出过数十名宰相和大将军。
当裴夫人知道璇玑的存在后,勃然大怒。璇玑出身寒门,怎争得过豪门?
李忆当年也是靠着豪门妻子的扶持,才考中状元、拿到官职,怎能挺起腰杆,对抗妻族?
裴夫人河东狮吼,李翰林只能叩首。发给璇玑一纸休书:“城外有道观,你且去栖身,我随后寻你。”
进入道观之后,璇玑只能以情诗思念负心郎:
“枫叶千枝复万枝,江桥掩映暮帆迟。忆君心似西江水,日夜东流无歇时。”,
……
但半年过去了,李忆从未依承诺到道观看她。璇玑按耐不住,终于出观打听,这才知,李翰林早就和妻子举家搬到千里之外的扬州做官去了。
……
寂寞的道观,锁不住芬芳年华。那璇玑仙子艳丽非凡,却被道观里种种清规戒律压抑着,春花渐凋,时光如流,芳心寂寞,空自嗟叹、煎熬。
一日长昼无聊,璇玑仙子携琴上高楼,月满西楼时,独对孤灯,弦肠一时断,一曲又一曲地弹奏。
……
此后大病一场。病愈之后,痛定思痛,璇玑仙子这个人间尤物,葬花梅坞,与昨日告别。
此后,她在自己的道观门口贴上“璇玑诗文候教”的告示,邀约天下才子、英雄。一时间,她的道观门庭若市,聚满了长安的名流文士。白天,他们在美艳绝伦的璇玑仙子相伴中把酒品茶,切磋诗艺。夜晚,则匍匐在她妖冶的石榴裙下载歌载舞,寻欢作乐。谁要是博得了她的欢心,璇玑仙子就会将他留宿道观,共度良宵。
在那些醉生梦死的日子里,璇玑仙子挥霍着青春,放纵着情欲,招摇成为长安城的传奇话题。
……
此时,温阁老从洛阳返回长安述职。见璇玑荒唐如此,对早年的牵线搭桥后
悔不已。
梧桐树,三更雨,空阶滴到明。
夜凉如水时,温阁老对月长叹,看人不准,一番好意,反倒害了璇玑。
……
随后,温阁老被贬成都任刺史,临行前,与璇玑仙子彻夜长谈、用心良苦。
终于有一天,璇玑仙子厌倦了长安纸醉金迷的生活,应温阁老邀请,隐遁成都西郊浣花溪畔。
璇玑仙子来蜀后,很快与巴蜀名士交好,谈诗论词,视为知己。诗名越传越广,由她引发的诗会也越来越大,越来越多。
入蜀半年,名气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诗人长卿赞誉她是“女中诗豪”,伯武夸她“形气既雄,诗意亦荡,自鲍昭已下,罕有其伦”。皎月上人尝有诗云:“天女来相试,将花欲染衣。禅心竟不起,还捧旧花归”。
白复二人听罢,皆唏嘘不已。尤其是见过仙子真容,更是心神俱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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