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桐怎么可能会放心,那毕竟是,东国公的独子,一个带着秘密回京都城的“棋子”。
即使东国公不亲自出手,也总会有人护着他的。
步桐担心,自家大哥牵扯进来会遭人算计。
汤玄霖倒是没什么过于担心的模样,老神在在地看着那边,“易阳有数的。”
他有数,吗?
步桐很怀疑。
冯菖眯眼看看这个“不速之客”,微紫色的嘴唇慢慢开启,露出满口黄牙,“我瞧着你挺眼熟,可是南国公府的?”
这话一出,四下哗然,大家面面相觑小声讨论着这难得一见的“贵人”。
看来冯菖这个年纪,即使出去了时日,也是认识一些人的。
步桐这下更不好出面了,求救似的看向汤玄霖,汤玄霖点点头转身去,楼下那边的步易阳不屑地“哼”了一声,“正是,大丈夫立身在外,不辱宗庙,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倒是你,姓甚名谁?在这里欺负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算什么本事。”
冯菖笑得阴气阵阵,很是瘆人,“不辱宗庙?堂堂兵部侍郎,南国公府的嫡长子,在这里逛花楼吃花酒,这还不算辱没吗?在下不才,可知道不给家里抹面,还是不提姓名的好。”
“高手啊,”步桐狠狠地砸了一下栏杆,“兄长这般太吃亏了。”
楼下一片哗然,步易阳一时也是手足无措得不知该怎么办好。
“步大人是同在下一道来查案的,休要造次,速速报上名贴,否则便跟我去东厂坐坐罢,”汤玄霖一身肃杀之气满满得上前,周围的人有些认出了他,不知是谁破声喊了一嗓子,
“是汤玄霖!”
那声音颤抖得好像在喊,“救火”。
众人纷纷逃也似的躲避开来,原本人挨人的大厅,竟然也能以汤玄霖为中心空出这么大一块空地,实在是玄妙。
冯菖视线扫过汤玄霖,眼神交接结果落败,不服气地开口,“东厂督主如何?你说查案便是查案吗?谁信啊,是不是啊大家?”
众人很不给面子的无一应答。
冯菖随即瞪着汤玄霖,“你个阉人,还来逛花楼,看到这么多碰不到的姑娘你不难受吗?”
步易阳气不打一出来,撸起袖子就要动手,“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被汤玄霖伸手拦下。
步桐的一颗心都悬到了嗓子眼,众目睽睽之下戳人痛处,这是多么险恶狠毒的心肠。
他就是要看这些人丢脸、失态、爆发。
汤玄霖却是没有一点动怒的意思,甚至微微勾起了唇边,
“辱骂朝廷命官,隐瞒身份,来人,拿下。”
“汤玄霖你敢!你知道我是谁吗?”冯菖丝毫没有忌惮地仰着脖子叫嚣。
汤玄霖点头,欣然回应,
“很快就可以知道了。”
一队锦衣卫鱼贯而入,众人又挤着让出了一条通道。
冯菖眼睛慢慢瞪大,似乎这才意识到汤玄霖不是开玩笑的,
“姓汤的,你敢动我!日后我官拜三品尚与你齐平,你等着!”
说话间锦衣卫已经把人按下了,上前回话,“督主大人,是否需要封口遮头。”
步桐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无非就是锦衣卫拿下一些需要暂时保密的犯人,黑布套脸,堵住嘴不让其出声,免得被同伙瞧见认出来。
汤玄霖抬头看了一眼步桐对面的二楼,瞬间收回,
“便这样带回去罢。”
冯菖嘴里骂着被锦衣卫按头拖了出去,步桐这才跟随汤玄霖留意到,二楼有一个不同于其他看热闹的客人、神色颇为慌张严肃的男人,看到冯菖被带走后,迅速起身离开。
怕是冯辉扬的人罢。
汤玄霖必然是早已察觉,见着他也没有派人去拦截的意思,想来也是要打草惊一惊蛇,步桐便又安安稳稳地坐了回去。
……
茶水喝过两旬,步桐有些尴尬地看看旁侧脸色很是难看的步易阳,再去看看对面毫无表情的汤玄霖,终于忍不住低头朝向矮榻上哭哭啼啼了小半个时辰的两人,
“我说妈妈,眼下您还担忧什么呢,闹事的人莫不是已然走了,如今他能不能出得了北镇抚司尚且不一定,更何况即便是他要报复,也不会冲着妈妈你来啊,你面前的两位大人都给你顶着你还担心什么呢?”
转头又去看楚越,
“楚姑娘,你身上还有伤呢,莫不快去上药,还蹲在这里哭什么?眼睛都肿了,怕是明日都上不得台了。”
妈妈哭得一颤一颤的,浑身的肉都在跟随抖动,让人看着又诙谐又无奈,“我是个苦命的,一辈子无儿无女,日后死了去都无人收尸,只是今日承蒙难事,实在是心里难过,还请大人们,见谅。”
楚越更是梨花带雨,“前日楚越眼拙,竟没有认出大名鼎鼎的汤大人,但是今日大人既然出手相助,还求大人救救这万花楼上下。”
汤玄霖一副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步易阳倒是不解开口,
“方才我家小弟讲明了,那厮若是想要报复,自然也会寻我们两个,与你们又有何干?”
楚越毫无形象地跌坐在地上,再无方才的美艳仪态,倒是显出些娇憨的模样,“大人不知,您两位位高势重,那混蛋自然不敢对您二位怎样,倒是我们万花楼,人微言轻,都是贱命苟活之辈罢了,必定成了那人撒气的首选,想来姐妹们性命不保,也是早晚之事。”
“胡言,”步易阳扔下杯子,“放心跳你的舞便是,有我们在,那人不敢动你们。”
步桐看着楚越瞧向步易阳灼然有光的眼睛,心里暗道,“不好”。
还不待让步易阳住嘴,这人又继续“发光发热”道,
“春日料峭,楚姑娘又受了伤,蒲团凉,快些起身去屋里歇息罢,莫要忧思了,于康复无益,徒增烦恼罢了。”
楚越感怀地点头,起身扶了妈妈离开了。
待她们走后,步桐托腮“啧啧”出声,“已有妻室的人,偏还要招惹金都城内最富盛名的花魁娘子,这若是被嫂嫂发现了,那……”
“胡说什么?!”步易阳“噌”地一声坐直了身子,“我何时、我什么时候招惹她了?你莫要同你嫂嫂扯谎!”
步桐一副大惊的模样,
“我何时扯谎了?你没瞧见方才楚越的眼神,那叫一个深情绵绵。”
步易阳再次哑口无言,有些无措地半张着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视线落到汤玄霖处,汤玄霖回报以认真地点头,
“确然楚姑娘对易阳兄是动了心的。”
在步易阳的崩溃中,汤玄霖看着幸灾乐祸的步桐,
“桐儿,我待回去审一审那冯菖了。”
步桐知道如今的最重要的事是什么,“方才冯菖一时情急,脱口而出日后与你平级,看来之前的猜测是对的。”
步易阳瞬间理智,一脸严肃地点头,“正是,我原本以为,那东国公一向恭谨,不会如此造次,看来如今他到底是老糊涂了。”
步桐默默叹了口气,
“为人父母,重要替子女筹谋安排,只是为了这么个混蛋儿子,冯辉扬也算是把自己这些基业都赌出去了。”
步易阳忿忿咬牙,“小混蛋还真敢说,官拜三品?同谁平级?就他也配?”
汤玄霖分析了一下,
“官拜三品,便至少是侍郎;与我平级,总得坐镇六部才够,看来有人许了冯菖什么位置,已然很明朗了。”
“这样的货色还妄想入仕六部?若是要我同冯菖共事,我立马辞官回军中去。”步易阳言辞激烈。
汤玄霖喝下最后一口茶水起身,
“莫要太过担心,想要认同这样的人,陛下也不会同意的,六部掌门人可是朝廷中的重要官员,绝不会会这般胡乱妄为。”
步桐摊手,
“我倒是想到一种可能,若是春试中,吏部择了魁首任用到六部,陛下是不是并不会过多询问?”
一言激起千层浪,步易阳恍然,汤玄霖也难得地愣住,又默默坐了回来,一套动作木楞楞的有些傻憨的感觉,
“若是通过这样的途径入仕,谁人也说不出什么,就连南国公大人,怕是都要被连累。”
这也是步桐最担心的地方。
步易阳持续吃惊,“这与我父亲又有何关系?他是从未涉足权力争夺的,只一心为了朝廷安排官员,如何会把他牵扯了进来。”
步桐敲了他一下,
“兄长你糊涂啊,父亲不愿牵扯进这些事难道就够吗,可是那偏偏有人给父亲来下套,父亲若是被利用误用冯菖这般人,日后一旦事发,如何脱的了身。”
“这些人……”步易阳恨得牙根痒痒,但是根正苗红的好青年也实在骂不出什么来,就这么干巴巴地瞪着,小二来添茶,看到步易阳的模样顿时一副毛骨悚然的模样扔下茶壶跑了。
步桐无奈地摇摇头,提了茶壶添水,
“左右不过两日便要春试,汤大人自有办法留他在北镇抚司一阵子,那尚未参加春试的人,便没了从中获利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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