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停下时林妙第一个起身,却听全程没有发表意见的陆勉开口:“暂时休息一下吧,过半小时后再回来这里。”
林妙顿步,还要再来?“能不能你们讨论完结果再来告诉我?我的时间不是浪费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的。”
陆勉抬了眸看她,“你有什么事?”
“我的事情可多了。”丢下这句林妙直接走人,而且是下电梯离开了医院。
回来了北京,她自然是要回一趟公寓去看阿姐和威廉的。
阿姐看见她进门很是讶异:“怎么回来也没来个电话?”林妙略一沉吟了答:“T集团那边有个文案急着让我回来处理,弄完就要走的,本没打算过来的。”
“你人都回北京了还不过来?有多忙呢,再忙也能抽出时间来,威廉刚还在念叨你。”
听见威廉念叨自己,林妙还是忍不住嘴角牵扬了弧度,丢下一句:“我进去找威廉。”可过没多久,她就一脸讪讪地出来了,眼神不耐。
那臭小子哪里有一点想她的,在屋里摆弄着一个箱子的机械积木,看见她就喊了声“小姨”,埋头继续他的工程大业了。男孩喜欢玩这类玩具能理解,关键是谁买的,一问之后说是叔叔给买的。她没再问是哪个叔叔了,统共威廉认识的也就那一个“叔叔”。想想就火冒,怎么着他还能分身来着,一头在医院看住她,另一头还能给威廉送礼物来着?
回到院中见阿姐还在修剪花盆,不过一月未见,这个院子就大变样了,花花草草这些东西阿姐自是比她在行。
站在门边安静地看了好一会,见阿姐都没要回头的意思,不禁干咳出声,这才引来阿姐的注意:“这么快就出来了?不跟威廉多说一会话?”
林妙耸了耸肩,“那小子没心思在我这。”
林可看她一眼,“有话要问我?”
林妙莞尔,在阿姐面前她的心思似乎总遮不住,原本她确实想问的,可现在又觉得没那必要了,于是摇摇头:“没有。”
林可回过头,继续修剪花枝,有根细枝被拿在手上后轻声道:“妙妙,你很像这树枝。”
林妙好奇而问:“怎么说?”
“它长在枝头时看着枝繁叶茂,生机勃勃,可其实却从底子里慢慢褪化,若不剪,这碧绿的颜色与茂盛的枝叶也都会慢慢褪去。”
这话说得深奥,林妙想了想道:“阿姐,你是在说我外强中干吗?”
林可:“你哪里是外强中干,不过是只纸老虎罢了。”
林妙苦脸,“我就算偶尔强势,但应该也不至于到成母老虎那境界吧。”林可顿住了手,横来一眼,“能好好说话吗?”林妙表示噤声。
看着妹妹如此林可也是没好气,只得回身继续修剪花枝再道:“把枝叶剪下看着好似有些残忍,但如果不剪只会吸食养分,到达不能负荷的地步。可如果剪下来,除了旧枝能够得以继续延存,就连这根枝头也能成为材料。”
顿停了一会见都没声回应,林可蹙眉,“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林妙听阿姐在问,面露难色地道:“阿姐,你讲得太艺术了,能不能通俗易懂一点?”
啪!林可手中的树枝断了,怨恼地看过来:“你跟我装什么糊涂,就你那颗精明的脑子能听不懂我的话?”
林妙干咳了声,笑着应:“其实也不是没听懂了,就是阿姐你这搞惯了艺术的人,连讲话都变艺术了就会有距离感。我这根枝头其实剪不剪都那样,没太大出入,当真要剪了就也是这棵花枝不能再出彩要枯死的时候了。”
“胡说!”林可扬声而斥,丢了手上的剪子与花枝就滚着轮椅过来,“这种话不准乱说。”
林妙凝了她一瞬,平静而道:“阿姐,我这次回来北京其实是为治病。”
林可这回真蹙了眉头,一脸疑惑地问:“治病?你得了什么病?”
略一迟疑,放出炸弹:“宫颈癌。”
只见林可浑身一震,惊愕地睁圆了眼,一脸不敢置信,“这不是真的。”
“这确实不是真的。”林妙见阿姐反应如此巨大赶紧安抚,威廉的身体一直都是阿姐的心病,以致于对疾病产生极大的恐惧,连忙解释了道:“是宁城那边医院搞错了,把我的检查报告单与别人的搞混了,过来这边再查才发觉弄错了。”
但林可仍觉惊魂不定:“有没有再检查一次,确定了没有?不行,我们现在就去医院,我要亲眼看到你的检查报告才放心。”
林妙脑中灵光一闪,立即翻出手机里的报告单,“你看,我真没骗你。你想啊,如果我要是真的患病还能如此淡定地来和你说吗?”亏得之前拍照给盛旭看了,不然还真要被阿姐逼着上医院一趟才行呢。
林可夺过林妙的手机,目光紧紧锁定屏幕上的照片,反反复复仔细检查看过后抬头,犹疑地看过来,目光从惊异渐渐转成若有所悟,“你有话就直接问吧。”对这个妹妹不能说了解透彻,但是也知道如她刚才所言的,假如当真得了这病就不会拿到自个面前来说了,既然说,那就一定有她的用意。
林妙的眸光很沉定,与阿姐对视了一瞬后才轻道:“直接问不如直接说。”
她们姐妹之间不需要猜疑,也不用设局,直来直去就行。
林可微怔之后苦笑,“也罢,我便与你都说了。在威廉手术成功后陆勉就找过我了,当时我并没对他设防,只当他对威廉喜欢所以想了解多一些,可没料后面他就犹如变脸似的换了一个人。把他与威廉的一份亲子鉴定报告拍在了我面前。”
林妙想象了下那个画面,这是陆勉能干出来的事,而阿姐哪里可能会是他的对手,自是被他牵着鼻子走了。果然,听见林可继续道:“他问我有收养威廉的过继协议没?如果没有那我属于不合法收养,而他有权要回威廉的抚养权。你不知道当时我都懵了,当初我们几时有想过那什么协议的。”当初都是口头上约定,姐妹之间何曾谈到协议。
林妙理解阿姐当时的为难,事情也与她所料大致没出入。但是阿姐的下一句话却让她愕然:“妙妙,你老实跟姐说,你究竟是什么时候与陆勉又在一起的?既然孩子是他的为什么要骗我是跟别人?难道,”林可顿了顿,眼神里露出愧疚与痛意,“你还在介意当年我曾喜欢过他这件事?”
林妙眸光闪了闪,阿姐居然仍然不知道陆勉就是Joe,而Joe就是陆勉。而最后那问更让她皱眉,伸手过去拉住阿姐的手,竟发觉那掌心都出了汗,不由心疼,“阿姐,介意的人不是我,而是你。都过去十年了,我哪里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你也该把心里的结打开了。”
林可抽了抽手没抽出,别转开眼幽声道:“十年前若不是我的介入,你和他根本不会吵架,可能就也不会发生后来的事了。”
林妙摇头,“不是的阿姐,你我都清楚那件事源从何起,即使避得了那一次,也会有下一次。所以你不要再把它像一道枷锁一般加固在自己身上,相反的我反而庆幸,至少他在那场灾难中活下来了。”避过那一次,谁能保证下一次不是真的丧命。
沉静,是对过去最好的沉默。
无论是她还是阿姐,都被那段过去影响了一生。曾经有再多的遗憾,悔恨莫及,到了这刻漫漫沉淀下来。脑中闪过一幕幕场景,最终回归平静,听见阿姐轻声问:“妙妙,你还爱他吗?”
林妙怔了一下,阿姐这问题可够直白的,寻找了下措辞:“怎么说呢,我对他的程度不是爱与不爱的那种了,是……可能这辈子就死磕到底了。他不会放任我另结新欢,就连盛旭都被他逼得跟我离婚了;我也不可能任由他抽身,他心机再深沉也总有弱点的时候。”
她没说的是,陆勉的弱点就是她。其实这是个自相矛盾的命题,若陆勉心中已无她,那么一切都不成立。说到底,她其实就是仗着他不可能放得下她这一点才能这般肆无忌惮。
林可怔愣,“你和盛旭真的离婚了?”
“这还能有假啊,你看他连你这边都不放过,怎么可能放任盛旭在我生命中充当如此重要的角色呢。而且他直接跳过了我,你知道的,只要盛旭开口我是不可能拒绝的。”
“那也是你本来就有那心思了。”
林妙被噎住,还是阿姐最了解她。
林可看着这个妹妹是欲言又止,那些话现在说也是多余的了,按她的看法如果不是陆勉咄咄逼人没办法,真的还是赞成妙妙与盛旭在一起。“你现在打算怎么办?跟他结婚?”
“当然不。”林妙被阿姐的这个问题给惊到了,下意识就否定了,跟陆勉结婚这种念头她想也没想过,迟疑了下道:“我应该不会再结婚了。”
“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的?既然跟他都要磕一辈子了还不结婚,妙妙,你在想什么呢?”
“呃,阿姐,我才想起来徐慕还找我去公司一趟对账,不跟你多聊了,晚点我得空了再过来。”找了借口推搪,林妙想脱身了。这话题继续聊下去,要跟阿姐聊崩了。
幸而阿姐也没强留,哼了声气道:“走吧走吧,回头你必须得给我个说法,别想着就这样避过了。”林妙连忙应:“一定。”
临走前又进去看了一会威廉,他倒是天资聪颖,已经拼搭出一辆小汽车来了,给她炫耀来着。知道她要走了,倒还过来抱了抱她,回头又玩他自个的去了。
林妙又好气又又好笑,难道她的魅力都不敌那堆积木吗?转身而走时又恨恨嘀咕了某人。可在她拉开门走出去时便定住了身,那被她念叨在嘴里的人啊,就靠站在门外,指尖夹了根烟,神色清沉。看见她出来便把烟给摁灭了,盯了她一瞬后问:“可以走了吗?”
林妙没动,蹙起眉头,“你来多久了?”
他走过来环住她的肩膀,“等你等饿了,出去吃东西吧。”她挑眉,这意思是已经在外面等很久了,那刚才她与阿姐的对话……
“既然决定与我死磕到底,为什么不索性用一纸婚约把我直接给绑死了?”
顿了顿,林妙无语地颔首,好吧,也省得她再猜来猜去了,他在外面是等得挺久的,该听见的和不该听见的都进了他的耳。
她问他:“你觉得结婚是什么?”
“你想说什么?”他不答反问。
林妙笑了笑后又道:“结婚其实是彼此给彼此上一道看起来一点都不牢固的枷锁,可以是心甘情愿,也可以是委曲求全。而这道锁恐怕随便拍一掌就没了,你觉得还有必要吗?”问完她就想,这番话是不是延袭了阿姐的艺术风呢。
“有必要,枷锁既然不牢固那就使它牢固,到固若城汤的时候就算拍几巴掌都不会没,更何况,我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
林妙眨了眨眼,“你现在是在跟我求婚吗?”
黑眸湛然凝定,幽深如海里似有小船在浮动,在她几乎以为他要点头时,却听他道:“不是,我只是就事论事。”
她失笑,原来是她多想了,“那就等你有这想法的时候再来讨论这件事吧。”
陆勉深了眸光,没再继续这话题。不是他没这想法,而是如果要求婚不会如此草率,并且从她这态度来看,为这事还得筹谋一番,总要让她不能拒绝也没法拒绝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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