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沉静,陆勉一直有在关注车后座上的林妙,她在追问了他一阵非凡的事后就一直跟个闷葫芦似的埋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倒没什么忐忑不忐忑的,除了对她身体忧心外,其它的根本不用他担心,她的能力足够强大到连他都能算计呢。
其实打林可那张牌只是为了牵制她,另外,他确实不想威廉离开中国。对这个儿子他是愧疚的,没有参与他出生到如今的这段岁月也就罢了,主要是还让他遭受病痛这许多年。所以他是极其不想让威廉再离开身边的,可他这边出事,更连带着将她们都置入了险地。如今翟靳是只当威廉是林可的儿子,所以只把她们当作是挟制妙妙的筹码;但若被查出威廉是他儿子的话,那么翟靳必然利用来成为要挟他的利器。
所以,将她们先安置回澳洲是最明智的选择。这也是他在看见妙妙借机问他拿护照时,毫不犹豫就同意了,护照是邮寄过去的,签收点就在妙妙经常去的那家咖啡厅。
在吴城的话,他要安排一些事还是轻而易举的。
之后他也没过问她要如何帮林可与威廉离开,以她的睿智肯定能够办到。事实上她确实有这能力,在林可与威廉登机的一刻他收到了汇报,嘴角不自禁地上扬露出会心的笑。
看了眼时间已经临近中午,路口处方向一转便往城区找地方吃饭。而当车子停下的时候,突听身后传来林妙的轻唤:“阿勉。”
他顿了顿,有些讶异地回头,她好久都没这样唤过他了。
下一瞬,林妙问:“叶非凡其实并不爱杜小满,是吗?”
陆勉:“怎么这一路过来了,还在纠结这个问题?非凡爱与不爱没区别,人都在里面了。”
林妙摇头,“区别很大。”想了一路,她决定要打破信任危机,首先便是要有一人坦白,而不是在心里猜忌,否则长此以往只会愈演愈烈,而他们也会慢慢走在平行线上,越走越远。
所以,她沉定了心神开口:“阿勉,你能毫不隐瞒地回答我一次吗?就这个问题。”
陆勉眉宇蹙了蹙,似乎捕捉到点什么,想又不可能,可是她心思如此细腻也难测,眸光明明灭灭后变得幽沉,他说:“非凡到底爱不爱杜小满这事我没法确定,毕竟我不是他。但是我能确定的是,非凡没变。”
林妙瞳孔蓦的变大,再慢慢的、慢慢的,眯起了眼,转而,悬着的心落地。
令林妙意外的是,杜小满居然会打电话给她。
约在了非凡创业对面的那家咖啡厅,之前她在楼上审核资料的时候,杜小满会下楼帮她买上一杯咖啡。林妙到的时候杜小满已经坐在角落里了,看见她来立即坐正了身姿,有些局促地把手从桌上移到了桌下。
这细微的动作落在林妙眼里,嘴角微牵了一个弧度,眼含讽刺。
如果不是做贼心虚,那就是故意演给她看了吧,这许多年她还鲜少有看不透人的时候,这个看起来无害又可爱的女孩还着实骗过了她的眼。
林妙落座,不急着与杜小满寒暄,而是先招手喊了服务员过来点咖啡。
服务员走来时杜小满抢着道:“妙姐,我已经给你点了卡布奇诺,两块糖。”林妙转眸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了道:“是吗?但是今天我不想喝卡布奇诺,想喝无糖的摩卡。”
杜小满怔了一下,讪讪而道:“那会有点苦。”
“苦一点才好,不至于被甜得头发昏。”
这话出来杜小满立即面露了尴尬,意指性太强烈了。林妙心中冷笑,她觉得没意思来跟这丫头斗什么心机,既然敢找上她,那就直白的来。
服务员把咖啡端上来后,林妙低头抿了一口,确实挺苦的,但是那味道会弥漫在唇间久久不离散。目光在杯中的白沫上定了一瞬后,率先打破沉寂:“你找我来就一直这么干坐着吗?”杜小满不适地移了移位置,憋出来一句话:“他还好吗?”
林妙瞬间笑了,只不过是冷笑,“你现在来问这个问题不觉得讽刺吗?”人都被你送进里面了,再来表现得一脸关心难过样,岂不是心机?
杜小满面色怔忡着低下了头,以为她会来那种装可怜的解释,却在静默半响和突然说了句:“我是韩婧的妹妹。”
林妙猛然而惊,视线直掠而去,目光下意识地将她再次审视。从没往这方面想过,可听她如此一说再细看那眉眼,还当真有韩婧的影子在。
如果不是她提起,林妙真的很久都没有想起韩婧这个人了。五年前的那场局,有一半是韩婧布的,在她跟Joe之间韩婧一直是个梗,一度让她心烦意乱。
所以杜小满是韩婧的妹妹,她是代表韩婧来宣战的吗?
忽而失笑,这结果倒是没想到的,在来的路上其实也一直有在想杜小满找她是因为什么事,刚才的开场白她有猜对,却没猜中这结局。
在林妙沉吟时杜小满像是鼓起了勇气地抬头,目光相对的一瞬林妙心神一震,那眼神与刚刚完全不一样了。胆怯、畏惧、扭捏、不安,全然没有,只剩两团火焰。
林妙在那眼中看到了恨。
杜小满紧紧锁定着她,一字一句:“我姐姐死了。”
林妙惊愕住,脑中只晃过一个念——什么?
“我与姐姐是同母异父的姐妹,我比姐姐小了八岁,那年我还在学校里,姐姐突然来学校看我,还给我带了很多东西。姐姐说让我以后多回家看看妈时,我还觉得奇怪她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感性,可第二天才明白,原来她要放弃自己了。她吞了一瓶安眠药,当我赶到的时候她安静地就像睡着了的公主一般,很美,只是没了呼吸。”
林妙感到唏嘘,她从没想过韩婧会自杀!重思当年最后一次见韩婧,就是她跟翟靳共同布的那场陷害Joe的局,他们把很多人都拉下水了,除了她外还有父亲与许晓君,将曾经的真相与阴谋活生生地撕裂在她面前。
即使后来叶非凡带了人赶到,但是警方也不至于拿他们怎样的,她又为什么会选那条绝路?难道是……林妙印象中记得当时韩婧跟了一位省城来的领导,正是利用那领导与秦姚南把Joe给诱了去,中间一度有将秦姚南与那领导给灌药,会是因为那件事吗?
“所以,你是来报复谁?”林妙沉淀了心神后提问。
杜小满嗤笑出声,“报复?我哪有那本事啊,你们一个高高在上是JM的主席,一个远走它国无影无踪,都是我望尘莫及的。”
“所以你找上了翟靳,甘愿成为他的一颗棋子?”
“当棋子有什么不好啊,不用自己花心思,只需要按照上级指示做就是了。JM主席我肯定是高攀不上了,而且他深居简出无从下手,陈斌为人古板不易亲近,只有凡哥性格容易相处,而我与他有共通性。”
林妙摇了摇头,“就算你恨我们要把你姐的事算在我们头上,那也该直接找我跟Joe,叶非凡跟你姐连交集都不曾有,你去算计他又算什么?”
杜小满垂落了眸,语气寡凉:“如果你们是害死我姐的凶手,那么他就是帮凶,当年不正是他带着人冲进那个包厢的吗?谈何无辜?”
“凶手?”林妙扬高起声,“杜小姐,你的用词太过严重了吧。我不知道韩婧后来遭遇了什么,如果是不好的那么我表示同情,但无论是我还是Joe,或者是叶非凡,都没有拿刀架在她脖子上过让她去做那些事,她所得的都不过是她咎由自取。”
杜小满的情绪一下就激动了起来,颤着声反驳:“我姐人都死了你还要来污蔑她吗?我只知道当初她给我打电话时说很爱一个男人,那个男人也很爱她,她过得很幸福。后来我才知道那男人就是你口中的Joe,也就是JM的主席,如果不是你横刀夺爱,我姐怎么可能会沦落到那地步,她是多骄傲多漂亮的一个人啊,最后竟然以死来明志。”
以死明志!这个词用得很重。
林妙的眸光沉了沉,没有立即开口。沉默是因为,即便曾经有多厌烦韩婧,也不曾想她有一天会寻死路。虽然她问心无愧,但将心比心站在杜小满的角度,亲眼历证了自己姐姐的死亡,确实会恨。
人的理智会有选择性地忽略过程而注重结果,所以面对杜小满的恨意她无从辩驳,也说不通。她能说当年根本就是韩婧插在她跟Joe之间吗?能说若论谁认识得早,她与陆勉都走过十个年头了,谁能来跟她比?既然这些统统都不能解释,那么她就选择沉默了。
杜小满见她默不作声,从椅子里站起身抓起桌上的咖啡欲泼过来,被林妙眼神一沉了盯着又心生怯意。最终她放下杯子大声道:“总之你们去找他也没用,开庭的那一天我一定会站在法庭上作证,凭我之力扳不倒你们,但至少能让Joe损失一员大将。”话声落她就转身要走,却在刚走出一步还没离开桌边时,听见林妙浅声道:“你爱上他了。”
杜小满浑身一颤,惊瞪了眼,“你胡说!”
林妙没有去看她的表情,眼神里多了笃定,“小满,有些东西能够作假,比如性格、人设,但是感情这东西向来身不由己,我们的心脏很奇妙,在不经意间会加快跳动便意味着心动。叶非凡那么好,你真的确定自己对他无动于衷吗?”
“我……我没有。”
林妙眨了眨眼,两次否认,后面这一次明显她的气势弱了,意味着她的心防薄弱了。轻叹了声,抬起眸看向她,“其实我跟你经历相似,但角色恰恰相反,有没有兴趣坐下听?”
杜小满面露迟疑,僵站在那好一会才挪步回到了座位上。
林妙见状不动声色地抿了口咖啡,再尝这摩卡似乎也没想象中的那么苦,反而咖啡的味道很浓郁,放下杯子时她缓缓而述:“事情要追溯到十年前了,那时我跟你也差不多年龄……”
挑了些大致的情况给杜小满说了这十年历程,一般情况下她是不太会把自己的这段过去轻易曝露的。只不过在这个女孩身上看到了曾经陆勉的影子,那时候他也一定很恨她父亲,来到她身边时怕也是按着她的性子行事,所以让她很快就沉陷虚妄的爱河。有幸他后来终究是真的爱上了她,才有了这辗转的十年。
杜小满对叶非凡肯定是不一样的,否则没道理找她来摊牌。是真的想从她这听到一些关于叶非凡的消息吧,因为知道她跟陆勉有去过看守所了。
故事到了尾声时,林妙垂下眼来看自己的手,轻声道:“今天我和你说这些不是要找共鸣,而是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给你一句忠告:跟着内心走吧,否则你总有一天会后悔。”
“他……”
“他说不后悔,即便是Joe骂他对你鬼迷心窍了,他仍然一脸无所谓的态度。我认识他也有好多年了,向来他都是洒脱爽朗,有时还有点痞子味,如今却看他也眼睛一抹黑的只认眼前人,当真是少见。”
林妙顿停下来,看了眼对面垂着头的人,“今天我也就说到这里了,你如果是为报仇,那么你是找了个无关紧要的人;你如果真的内心只有恨,那我也无意多说,就这样吧。咖啡的钱就你结吧,你也欠我一杯咖啡。”话落便起身,径直扬长而去。
这本是杜小满给的一次契机,能不能说服林妙不知道,但话不投机半句多,把该说的点到为止便好,再苦口婆心地劝反而降低了水准。更多的还是留待她自己去想吧,能想透固然是好,想不透也只能表示同情了。
回去林妙就把杜小满的事给陆勉说了,直白而问:“你知道她是韩婧的妹妹吗?”
陆勉的眸光一动,“韩婧?”渐渐的面露恍然。
对他这表情林妙也不过度去解读了,没道理什么事都深究到底,只确认一件事,便是他应该早知道韩婧的结局。人已去,尘嚣事便就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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