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跪在床边,用脸去贴迦尔文的大手。
“卡尔。”肖恩低声喊着,“卡尔……你,你不能抛下我。”
迦尔文没有回应。
肖恩哽咽着。
如果不是因为迦尔文今天的意外,他甚至没有权利来这里探视。水银针工作站的调查员不仅彻查了他在伯格曼一案上的违规操作,而且顺带调查了他这几年来在宜居地内的所有行踪。
肖恩懊恼非常,过去许多事他明明已经足够小心,可没想到还是在某些地方留下了蛛丝马迹。
更为严重的指控来自他去年针对索菲的一系列行动。如今,他成了一个待审的犯人,被关押在基地的囚室——离他几条走廊之外的地方就是螯合物们的监牢,他每晚都能听见那些凄厉而疯癫的笑声,它们一遍遍地撞墙,用手铐和锁链击打地面和围栏,那些激烈的声音听得肖恩心惊胆战,夜不能寐。
他和迦尔文一起买下的房子被中止了交易,这里一半的原因是这几个月来他们俩谁都没机会同银行和地产公司联系,另一半的原因则是他的账户被冻结,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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号办公室对此完全不管不问。
……原本不该是这样的。
原本他已经离想要的一切非常近了——索菲给予了他真挚的信任,假以时日,他一定能俘获这个还没有成年的小姑娘,而与此同时,他和迦尔文两人以非常小的代价参与了一次在宜居地内部的极/高危行动,一大笔钱就悬停在他的头顶……
但偏偏就落空了……
什么都落空了。
他又失去了一切,这一次命运甚至要将卡尔从他身边夺走——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一个模糊的人影浮现在他的脑海。
其实他早就该意识到了,命运早就给过他教训,但他以为那只是一种欲扬先抑的铺垫。
任何时候,只要赫斯塔出现,厄运就开始了。
原本一切都在正轨上的事情,她一来就都不对了。
……她是一切的源头。
一股难以压制的恨意涌现在肖恩心口,它们像一阵骤然高涨的激流,把他此刻所有的无助和恐惧都统统冲走——他知道
赫斯塔现在也待在地下医院,虽然不知道具体是哪间病房。
但他知道赫斯塔也病了,而且一病就是几个月,连在核心城的授勋都错过了——想必也是重病。
今早,肖恩听这里的护士说起了千叶救下了迦尔文的事,他问了护士“千叶女士在哪里,我想向她当面道谢”,而护士告诉他,千叶今天有事,出去了。
肖恩的脸颊因为憎恨而微微抽搐,他站起身,离开了迦尔文的病房。
负责看守他的水银针就站在房间外面,肖恩主动上前搭话,他满脸泪水,悲痛欲绝,只求能当面再见千叶一面,好向她当面表达感激之情,看守叹了口气,让他去找护士问一问——肖恩今天的探视时间只有三个小时,时间一到,她还是要准时把人带回囚室。
肖恩当场哭谢,憔悴得几乎好像要昏了过去,看守颇为不忍地扶着他去了本层的护士站。护士告诉他,千叶并没有讲什么时候回来,他很可能等不到。
肖恩只是一味摇头,表示自己愿意等,于是护士告诉了他赫斯塔所在的楼层——千叶一旦回来,会马上过去的。
肖恩的手伸进了口袋。
在来这里的路上,他捡到了一颗占满铁锈的钉子。捡的时候他并没有想太多,只是鬼使神差地弯下腰假装去倒鞋子里的砂石,顺便把钉子握在了手里。
原来这就是命运:命运注定他会在这一天,会和赫斯塔有一个了结。
电梯很快抵达地下十六层。
一踏进这里的走廊肖恩就感到不对劲——过道上的灯几乎只亮了一半,这一层没有护士台,入口处能看见医护人员的值班室,走廊两侧的病房都大门紧闭,探视玻璃黑黢黢的——屋子里似乎也都没有开灯。
“这里……这里怎么这么暗呢?”
肖恩喉咙微动,想去开走廊上的灯。
“你最好别动,”看守他的水银针轻声道,“你既然是来等人的,就安心在这儿坐着吧。”
“……好。”
肖恩坐了下来,他屏住呼吸,听着周围的动静,整个走廊静悄悄的,只有值班室里偶尔有人声传来,这场
景令他有些不适,但他控制着自己的呼吸,竭力不让看守者看出端倪。
时间临近十一点,有几个护士从配药间推着小车出来,在经过肖恩身边的时候,他在药瓶的姓名处看见了一个大写的H——他目光自然地跟随着几个护士的身影,她们进了左手边往前第五间房。
病房的门再次被关上,里面传来水声。
肖恩看向一旁的看守,“请问我还有多长时间?”
看守看了眼表:“十三分钟。”
“……您愿意帮我打个电话给千叶女士吗?”
“不了吧,你不是说了吗,等得到就等,等不到就算了,你以后还有机会过来的,下次再感谢也不迟。”
肖恩抬高了音量:“但是——”
“没有但是。”
肖恩低下头,紧紧握住了膝盖。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赫斯塔的病房里传来一阵嘈杂乱响,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接连打碎,一个护士从病房里退了出来,她跑向值班室,“来两个人搭把手,可能是今天千叶不在,赫斯塔闹起来了——”
肖恩再次看向看守,“我可以去趟卫生间吗?”
看守点头,她跟在肖恩身后一路进了本层男厕,直接守在肖恩的隔间外面。
肖恩屏息凝神,不一会儿,他听见看守指尖触碰屏幕的敲击声——她在看手机。
他抬起头,望着头顶的新风管道,慢慢沉下呼吸。
陡然间,隔间外的水银针感到了危险,她手腕上的警报瞬间响起——肖恩进入了子弹时间。
在一声巨响之后,新风管道的盖子跌落下来,肖恩消失在管道与管道之间,看守者立时进入追踪状。
“你在做什么肖恩!你跑不掉的!”
走廊另一头,肖恩一身灰尘地从天花板上坠落在地——对,是跑不掉,我早就知道我跑不掉了!
这一下能争取到多少时间?
十秒有吗?
甚至都不需要这么长时间——
肖恩拔出了插在口袋里的手,他的无名指与中指紧紧夹着铁钉,拇指紧按着指缝中的钉头——他要把这枚钉子插进赫斯塔的眼睛,就像水银针杀死螯合物一样。
同归于尽吧赫斯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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