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家被孙策抄了,虽说后来还了一部分,可是曹昂现在养着那么多人,开销极大,没有土地产业的收入,仅凭孙策退回的那点钱财坐吃山空,曹昂的手头应该很紧。此时还能拿出一大笔钱来贿赂郭图,说明他有其他的经济来源。
考虑到他麾下的陈宫,这个经济来源很可能是东郡世家。换句话说,东郡人支持曹昂。
过了片刻,袁绍的眼神缓和下来。“他想做兖州刺史?”
“主公,兖州是四战之地,刘岱战殁以来,这几年换了几个兖州刺史,唯独显思做了三年。曹昂不及显思万一,可比起刘备之流还是绰绰有余的。”
袁绍斜睨着郭图,眼珠转了转。“公则,显思战败被俘了。”
“刘备也战败被俘了,而且还不仅一次。”郭图不紧不慢地说道:“可是他现在在渔阳风生水起。”
袁绍咂了咂嘴,眼神复杂。汝颍人大多支持袁谭,郭图也不例外。郭图知道他喜欢幼子袁尚,但这并不影响他的选择。当初安排袁谭去兖州,郭图没有反对,他应该是希望袁谭立功,凭实力稳固根基,现在袁谭战败,郭图还是不改初衷,为袁谭说情,不惜顶撞他。
对郭图来说,这是极少见的事,袁绍因此不太舒服。可是与此同时,他又很欣慰。毕竟袁谭是他的儿子,如果袁谭新败,郭图就弃之如敝履,他心里也不会好受。
“既然曹昂不如显思,他不是一样挡不住孙策?”
“曹昂肯定不是孙策对手,但坚持一年半载还是没问题的。”
“你对他这么有信心?”
“是的。”
“为何?”
“曹昂宽仁得众,文有陈宫,武有曹仁,更有鲍勋、于禁之徒相助,此其一也。陈宫是东郡人,曹仁年轻时纵横淮泗,颇知兖州地理,鲍勋、于禁都是泰山人,通晓当地风俗,比起朱灵、文丑不遑多让。论个人能力,曹昂不如显思。加上幕僚,曹昂是最接近显思的一个选择。”
袁绍微微颌首,觉得郭图说得有理。对于统兵的将领来说,熟悉地理是一个非常关键的因素,他不接受沮授的建议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沮授不熟悉兖豫地理,不知道春夏出兵对行军作战来说有多困难。曹昂是谯沛人,曹操弃官回乡读书,曹昂有机会随他住在谯沛,对当地的地理有亲身体验。曹仁年轻时是淮泗一带有名的游侠儿,手下有众千余人,他与孙策数次对阵也可圈可点,至少比文丑强。
文丑败给孙策,并非他本人无能,和他不熟悉当地地理有很大的关系。
“还有呢?”
“孟德是主公的爪牙,与何伯求、张孟卓的关系都很亲近。曹昂坐镇兖州,何伯求、张孟卓不能旁观,必然全力相助。此其二也。”
袁绍轻笑一声,虽然有些不屑,却不得不承认郭图说得有理。何颙、张邈会弃他而去,但他们会看在曹操的份上帮曹昂。这的确是曹昂无以替代的先天优势。“你的第三点,我替你说了吧,曹昂若为兖州刺史,可让孟德从益州出兵,分散孙策的兵力,让他顾此失彼。”
郭图拱拱手。“主公英明,举一反三,臣万万不能及。”
袁绍轻笑了两声,又沉吟道:“如此说来,曹昂支撑一年半载的确没什么问题。公则,曹昂这份礼送得很值啊。”
郭图面色如常,淡淡地说道:“这点小钱,臣还真没放在眼里。”
“是吗?”袁绍调侃道:“这么多钱,你都不放在眼里,你所求甚大啊。”
“是的,臣所求者,乃是主公君临天下,封臣万户侯,传之子孙,世世不绝。”
袁绍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过了片刻,他收起笑容,一声轻叹。“可惜了显思。与孙坚、孟德相比,我这个父亲太不称职了。公则,你和奉孝联系一下,想办法把显思赎回来吧。胜负乃是兵家常事,秦穆公能用孟明视,我难道还不用能自己的儿子吗?”
郭图躬身而拜。“喏,我这就作书与奉孝。”
袁绍抬起手,又道:“还有辛佐治。显思能与孙策战成这般境地,辛佐治有功。我听说他负了伤,显思又败了,恐怕难有好去处,不如与显思一道回冀州。他的家人也都在这里,一家人团聚,对他身心有利。”
“主公……”郭图哽咽着,大声应喏。
——
鸣雁亭。
张邈向辛毗再次拱手。“佐治,是我礼节不周,还请佐治见谅。”
辛毗端坐在车上,根本没有下车的意思。张邈带着人赶来,一改之前的轻慢,礼节备至,恳请他去陈留,但他却不为所动。张邈兄弟不适合在乱世生存,他们既不是袁绍的对手,也不是孙策的对手,甚至不是朱儁的对手,却又偏偏占据了陈留这种要害之地,怎么可能有好结果,辅佐他们无异于自取其辱。
难道被孙策击败一次还不够,还要被他再击败一次?
天空传来一声雁鸣。辛毗抬起头,看着天空排成人形,缓缓向南飞奔的雁群,一声轻笑。“多谢府君错爱,奈何我离家太久,归心似雁,怕是要辜负府君的一片心意了。”
张邈苦苦哀求。“佐治,你纵使不看我的面子,也要看看何伯求的面子吧?他还在襄贲等着你呢。”
辛毗颜色稍有松动,他起身下了车,走到张邈面前。“府君,败军之将不言勇,我新败之后,心灰意冷,就算随你回陈留,一时半会也帮不上什么忙。陈留四通八达,是兵家必争之地,你有所担心在所难免。不过,府君是长者,并非好勇斗狠之人,所以你也不必太担心,大可左右逢源。一直以来,陈留百姓不是赖府君得以安宁吗?”
张邈尴尬地笑了。陈留之前太平,可是现在孙策打上门来了,哪里还有太平可言。若非如此,他何必降尊纡贵,对辛毗这个后生如此礼敬。
“那……我该怎么做,才能让陈留百姓继续安居乐业?”
“很简单,什么也不要做。”
“什么也不要做?”
“府君岂不知无为而无不为的道理?”
张邈莫名其妙。辛毗见状,附在他耳中低语了几句。张邈的眼睛慢慢亮了起来,连连点头,喜不自胜。他冲着辛毗挑挑大拇指。“汝颍多奇士,诚不我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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