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策进了行宫后朝正门,马云禄带着一队羽林卫迎面走来,看到孙策,停住脚步,躬身行礼。
“大王。”
孙策点头还礼,看着她们走过去,又想起一件事,重新叫住了马云禄。马云禄示意羽林卫继续巡逻,她留下来回话。孙策问起马超的近况。马云禄有些为难,看着脚尖,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孙尚香追了过来,见马云禄神情窘迫,以为犯了错被孙策训斥,连忙询问是怎么回事,不等马云禄说话,又抢先说自己才是羽林督,有什么事,她负主要责任。马云禄更加尴尬,连忙扯了扯她的袖子。
“三将军,大王问我兄长的事。”
“哦,你兄长啊,那有什么好问的,游手好闲,无事生非,成天喝酒打架,欠了一屁股债……”
孙策也是哭笑不得,忍不住打断了孙尚香。“再说下去,殿里可就没你的位置了。”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孙尚香反应过来,转身就跑,走了两步,又想起宫里不能急行,连忙放慢脚步。孙策扬扬眉,有些头疼,却不好当着马云禄的面说什么,只好佯作未见。
“究竟怎么回事,你慢慢说。”
马云禄无奈,将马超的情况简略地说了一下。年前那场大战,马超被人耍得团团转,里外不是人,虽然保住了性命,名声却坏了。吴国的人不愿意搭理他,说他朝秦暮楚,人品可疑,降将降卒也不愿意和他接触,私下里有人说他是内奸,如果不是他出工不出力,天子也不会战败。马超脾气不好,听到这样的话,自然忍不下去,与人打了几架,还伤了人。打架打赢了,但名声却挽回不来,他也气得没办法,只好喝闷酒,或者与人赌钱,偏偏酒品还不好,一喝就多,多了就惹事,赌运也不佳,逢赌必输,欠了一屁股的债。
“大王,臣……臣请大王开恩,放家兄回西凉。再在这儿待下去,他就废了。”
“回西凉,他才是真的废了。”孙策摆摆手。“行了,孤知道了,你去忙吧。”
马云禄将信将疑。不过她还是向孙策行了一礼,按着刀环,转身快步走了。孙策沿着宫墙,向袁权所住的偏殿走去。对马超的境遇,他并非一无所知,甚至可以说这是他一手促成的。马超穷极来归,本来也是无可奈何的选择,并非主动来投,他又不是一个知进退的人,如果不打击一下,对他再好,他也不会感恩。所以他没安排马超新的职务,一直让他闲着。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不仅马超自己慌了,其他人看在眼里,也对马超失去了敬畏,各种积怨自然慢慢发酵。以马超的性格,走到这一步再正常不过。
历史上,他投降刘备之后,就是在这种情绪中郁郁而终。这是他的劫,注定逃不掉,只不过不至于到死那一步而已。现在火候差不多了,该他将从污泥里提起来洗洗干净了。
“凌统,你到门口处,看看今天当值的是谁,晚上出去一趟,再叫上谢广隆,让他查查马超在哪儿。”
随侍的凌统应了一声,转身去了。
——
孙策走进袁权所住的偏殿,殿里已经坐满了人,正等着开席。孙策刚进门,刚刚会走路的闺女囡囡就扶着案几,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张开双臂,咧着刚长了一对门牙的嘴,淌着口水,嘟囔着“抱,抱”,迎了上来,冯宛连忙跟了过来,轻声喝止。
孙策弯腰,将囡囡抱起,在她粉嫩的小脸蛋上亲了一下,顺势又在冯宛脸上亲了一下。冯宛且羞且喜,扭捏道:“姊妹们都看着呢,还有孩子。”
“孩子怎么了?孤乃是你的夫君,你是孤的夫人,正大光明,又不是tōu qíng,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你……”冯宛大羞,悄悄的捏了孙策一下。
袁权笑道:“行了,你们有什么悄悄话,待会儿回自己殿里说去,别耽误大家吃饭。这还没吃东西呢,先来一大碗酸浆,谁顶得住。”
“就是——”甄宓拖长了声音附和道。麋兰、尹姁也笑了,袁衡没说话,只是嘴角有浅浅的笑意。
孙策已经习惯了这种场面,浑若无事,抱着囡囡走到正席。袁衡起身相迎,顺手接过囡囡,用手绢擦去她嘴角的口水,点了点她的小鼻子,囡囡咧着嘴笑,揪着袁衡的衣服站了起来,抱着袁衡的脖子用力的晃,嘴里咿咿呀呀的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孙策入坐,目光扫视了一圈,发现大虎、小虎正眼巴巴的等着开饭,曹琬挤在两人中间,眼睛盯着案上的食物,不停的咽口水,大双、小双在婴儿椅里扭着身子,哼哼唧唧的要起身,孙尚英也在,却没看到孙尚香,不禁暗自苦笑。
“开饭吧。”孙策拿起一块糕点塞进嘴里,宣布晚餐开始。话音刚落,曹琬就扑到案上,伸手去拿糕点,小虎拦住他,用筷子夹了一块,又用手试了试,发觉有些烫手,便撕下一块,撅起嘴吹了两下,才放在曹琬的手中。曹琬立刻塞进嘴里,连嚼都没嚼,直接咽了下去。
孙策忍不住想笑。曹琬一点也不像他父亲曹昂,倒是像极了孙家的孩子,抢起食来都特别猛。
大虎捧了一碟糕点,蹲在大双、小双的面前,笑嘻嘻的引诱两个妹妹叫“阿兄”,大双、小双说话早,口齿清晰,奶声奶气的叫着,逗得大虎眉开眼笑。正和麋兰说话尹姁不得不提醒他慢一点,别把大双、小双噎着。大虎连声答应,手里却一点也不慢,尹姁急了,拽过来就是一巴掌扇在他屁股上。大虎却不叫疼,反倒笑得更加灿烂。
孙策看在眼里,一天的辛苦散去大半。他一边吃着饭,一边和袁衡闲聊。眼下在汝南行宫,每天都会有很多本地世家的女眷来拜见袁衡,有时候袁衡也会主动去拜访,接触到很多人和信息。袁衡会挑重要的先和他说一声,以便有个准备,必要的会在晚餐后详谈。尹姁、麋兰等人也都各管着一摊子事,如果需要和他沟通,大多也会趁这个机会,以示把话说在明处,而不是吹枕头风,惹得互相猜疑。
袁衡提到了一件事:孙尚香今天从吴郡回来,带来一封吴夫人的手书。吴夫人说,孙权在交州纳了几个胡婢,却一直没有娶正妻,她为此很着急,想在中原为孙权特色一个世家女子为妻,将这件事委托给袁衡姊妹,但她同时又提到了另外一件事,孙权的家书中多次提及徐节和徐家的另外一个女孩子,似乎有些意思,只是有所畏惧,不敢正面提。
孙策没说话。吴夫人提到的事,他有印象,孙权的确对徐节和徐琨的女儿徐华很有兴趣,只可惜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徐节对孙权一点兴趣也没有,徐华的情况不太清楚,不过照吴夫人写信来问他的意见,估计是没什么意思,否则根本不需要通过他。
说起来,徐华本来会是孙权的夫人,只可惜和谢夫人一样,也没能走到最后。历史上的她们嫁给孙权大概也是因为孙权的身份,并非感情,如今孙权远在交州,根本没什么前途可言,她们自然不会觉得孙权是理想的夫婿了。
世家联姻,利益从来都是第一位的,个人的感情不重要。他不点头,没人会同意这门婚事,就算阿母吴夫人出面也没用。吴夫人没有直接对他说,而是求到袁衡面前,这本身就有一丝怨气的成份。说到底,父母就是父母,心疼、偏袒弱势的孩子也是人之常情。在亲情面前,纯粹的理性是不存在的,兄弟不和——虽然没有撕破脸——终究还是让他们难做了。
“伯阳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袁衡淡淡地笑着。
“怎么个好法?”
“求仁得仁,得偿所愿,自然好了。”
“那就好。”孙策忍着笑,一本正经地点点头,随即转移了话题。
吃完晚饭,孙策又坐了一会儿,换了一身便装,出了门。当值的许褚带着一群虎士在门口等着,都是一身常服,佩着环首战刀,看起来和普通的武士差不多,只是更剽悍精壮一些。郭武等人也在,谢广隆正和刘虎凑在一起,挤眉弄眼的说着什么。
“查清楚了?”
谢广隆迎了上来,拱手施礼,神情严肃。“大王,查清楚了,马超在阳亭西的万金坊。”
“远吗?”
“不远,也就十来里地。”
“谁是幕后人?”
“一个本地游侠儿,诨号叫什么八臂神龙,赌术很不错,武艺也说得过去。”
孙策瞅了谢广隆一眼,哼了一声:“过得去的意思,就是胜过你吧?”
谢广隆讪讪地笑了笑。“臣最拿手的是射艺,不是拳脚短兵。况且赌钱喝酒,打架也只是助个兴,哪能真杀人。大王要是想端掉万金坊,不用如此兴师动众,臣带几个人去就行了。”
凌统牵来坐骑,孙策翻身上了马,在马背上坐稳,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谢广隆。
“打不过,赌得过吗?”
谢广隆的眼睛顿时亮了。他拍拍胸脯,兴高采烈。“只要大王同意,臣将八臂神龙的八条手臂都能赢来。gǒu rì de,自己没见识,不知道射声技,非说我作弊。要不是军纪严,不能造次,老子……”
刘虎咳嗽一声,谢广隆霍然惊醒,抬手给自己一个响亮的大嘴巴。“大王恕罪,臣一激动,又管不住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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