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甘宁、步骘独领一部入渤海,就是对臧洪及渤海豪强的强硬回应。
袁谭都降了,你们还摆什么谱?你们不欢迎甘宁,就拒绝甘宁入境,你要是不欢迎我,岂不是也要拒绝我入境?简直可笑。入不入境,派谁入境,不由你说了算,由我说了算。
不识相,就再杀你一次。杀得越干净,将来推行新政的阻力就越小。
除了回应臧洪和渤海豪强之外,孙策命甘宁入渤海还有另外一个用意。甘宁是能打,但他好杀的毛病也是事实,让他进入冀北难免惹出新的麻烦。冀北与冀南不同,冀北人并非真心支持刘备,有不少人是形势所迫,不得不委曲求全,如果让甘宁乱杀一气,反倒逼得他们铁了心支持刘备。
这种活,还是交给麋芳、陈矫去干比较合适。
秋季将逝,冀州很快就要迎来干燥、寒冷的冬季,大部分的河流水量都会骤减,能通航的也就是那么几条干流。机不可失,孙策命令全速进兵,不争一城一池之得失,迅速挺入冀北腹地。这些都是刘晔当初拟定的作战方略,已经通过了军谋处的质询,中军诸将当时都旁听了,早已清楚自己该干什么。行军速度极快,骑兵上岸,步卒坐船,日夜兼程,长驱直入。
刘备率领主力南下,河间、中山的郡兵也被抽调了不少,剩下的兵力根本挡不住来势汹汹的吴军。步卒不是往来冲突的骑兵对手,在河上设置的障碍也被前锋迅速清除,孙策没有遇到任何麻烦,一路坦途,仅仅用了三天时间,他就到达中山国都——卢奴。
奉命留守中山的关靖大惊失色。他兵力有限,不敢出城,只能一面加强防守,一面派快马送信给刘备,请他立刻回援。考虑到刘备正在围攻邺城,未必能及时撤军,关靖又给关羽送了一封信。关羽不久前刚刚经过中山,回涿郡去了,眼下应该还不远。只不过他走的是陆路,与孙策走的水路相距一百余里,否则很可能迎面相撞。
关羽很快就收到了孙策入境的消息,来不及回涿郡,火速回援卢奴。
孙策在城东北的滱水东岸的立阵,迎战关羽。关羽只有一万人马,不敢与孙策正面决战,第一时间抢占高地,立营自守。
两营遥遥相望,鼓角之声相闻。
——
关羽站在高岗之上,看着夹滱水而列的吴军大营,一声长叹。
千算万算,没算到孙策会亲自出击,而且将主攻的方向定在了冀北,来得又这么快,转眼间就包围了中山国都。刘备应该已经收到了消息,但他能不能及时赶回来,赶回来又能不能击退孙策,解中山之围,关羽心里一点把握也没有。
“鲰生误国!”关羽捻着胡须,又一次叹息。他觉得这个局面都是逢纪造成的,当初就不应该南下,即使南下取了廮陶之后,也不该贪得无厌,再取邺城,而是应该采纳他的建议,先取雁门。有了雁门作退路,才有机会长期对峙。
如今可好,邺城未下,卢奴反倒被孙策包围了。若不能击败孙策,刘备连立足之地都没有,面临着亡国的窘境。
“君侯,你看。”周仓忽然提醒了一句。关羽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只见不远处有两骑一先一后,缓缓而来。前面一骑是己方的斥候,只穿了皮质轻甲,带着武器,后面一骑却是另一副模样,一身长衫,除了腰间长刀,没有其他的武器,看起来像是出行游览的士子。
关羽哼了一声,知道这是孙策派来的使者,也不知是劝降的还是下战书的。不管是哪一样,他都不打算理会。投降是不可能的,下战书也没意义,他只有一万步骑,不可能是孙策的对手,主动进攻与寻死无异。他只想牵制孙策的兵力,让他不能全力攻城,为刘备回援争取一些机会。
不一会儿,两名骑士来到坡前,翻身下马。使者是一个中年士子,相貌清瘦,两眼有神,气度也自是不凡。关羽打量了他一眼,忽然觉得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
来者是刘晔,见关羽打量他,他笑了起来。“将军还记得淮水津口吗?当日若非将军力遏惊马,晔怕是无缘再见将军了。”
关羽猛然惊醒,抬起手,正准备抚掌而笑,忽然想起刘晔现在的身份,脸上刚刚绽放的笑容随即消失了,抬起的手也滞了一下,改为抚着胡须,哼了一声:“原来是刘令君,久仰,久仰。这半年来,羽一直很后悔,当初不应该多事。”
刘晔放声大笑。关羽被他笑得莫名其妙,又不愿意轻易发问,只好保持着冷漠脸,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刘晔笑了一会,背着手,打量着关羽。“将军是应该后悔。不瞒你说,吴王今日长驱直入,直捣中山,亡中山于覆掌之间,也是我的计策。”
关羽的卧蚕眉挑起,眼中杀气迸现。
刘晔打量着他,虽然心中骇然,脸上却无一丝惧色,反倒多了几分不屑。关羽看了,也有些惊讶,想起刘晔的那些故事,多了几分好感。这也是一个杀伐果断的狠人,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令君今日来见我,又有何指教?”
见关羽缓了口气,刘晔也拱拱手。“今日来见,一是面谢将军当日出手之恩,二是传吴王口诏。吴王念及与将军的旧交,愿与将军阵前一晤。不知将军可敢去?”
关羽惊讶不已,不禁心中一动。“吴王要与我阵前相见?”
“正是。”
“如何见?”关羽的语气有些急迫起来。
“一人一骑,各带随从一人。”
关羽几乎没有犹豫,一口答应。刘晔见使命达成,也没有多说什么,躬身而退。在转身之间,他已经将关羽的大营尽收眼底,不禁微微一笑。关羽的大营扎得很标准,很出色,也很眼熟,和他每天看到的大营一模一样。
关羽没看到刘晔的眼神。他本以为刘晔会来劝降的,没想到刘晔根本没有劲降的意思,心里有一丝莫名的失落。不过一想到很快就要与孙策见面,他又兴奋起来。
也许,这是我力挽狂澜的好机会。
——
刘晔回到大营,径直来到中军大帐。孙策正在练拳,一招一式神完气足,颇有宗师风范。
刘晔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孙策练拳,直到孙策收式,才上前拱手行礼。“大王的武艺已臻化境,可为百人敌。”
孙策从步练师手中接过布巾,拭了拭额头的微汗,笑道:“子扬担心我和关羽决斗?”
“臣岂敢。大王乃是千金之躯,负天下之望,怎么会和关羽一般逞匹夫之勇?”
孙策哈哈一笑,将布巾递还给步练师,示意刘晔入座。“关羽欲逞匹夫之勇乎?”
刘晔点点头。关羽答应得太痛快,而且眼神中有行险时的冲动,刘晔对这样的眼神很熟悉,一眼就看破了关羽的心思。“他也许会先礼后兵,但大王不可有丝毫大意。关羽正当壮年,力大刀沉,如今又有了大宛马,武艺不在吕布之下。”
孙策点点头。他理解刘晔的担心。有天子的覆辙在前,刘晔对冒险投机这种事非常排斥。“子扬放心,孤与关羽见面,并无逞匹夫之勇的兴趣,只是想看看他这几年有没有长进,是不是还那么目空一切。子扬,人不可无傲骨,但不可有傲气,关羽是一员猛将,唯一的缺憾就是傲气太重了。”他顿了顿,又笑道:“都说孤是小霸王,是项羽重生,依我看,关羽更像项羽。项羽英年早逝,他若是不改了这脾气,也难善终。”
见孙策这么说,刘晔放心了。“大王所言甚是。臣刚才与关羽见面,观其形容气度,与当年在淮水津口时相比,他虽然沉稳了不少,傲气却依旧。臣当初在中山时也曾听说了一些他的事,此人自视甚高,不遭几番挫折,伐骨洗髓,怕是难堪大任。”
孙策微微颌首,赞同刘晔的意见。这些年,他虽然没见过关羽,却时常收到与关羽有关的消息,尤其是太史慈,几乎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发来报告,让他及时了解关羽的情况。太史慈与关羽惺惺相惜,希望关羽能为吴国效力,孙策也有此心,却没有太史慈那么强烈。
他很清楚,关羽太傲气,如果不能真正折服他,不仅不能大用,反而会引起内部矛盾。他麾下不缺大将,没必要为了关羽一个人影响全局。相比之下,他倒是希望收服张飞。
“子扬,你有何妙计,说来听听。”孙策收回心神,对刘晔说道。刘晔主动请缨去见关羽,当然不仅是为了看看关羽的大营,更是为了看关羽这个人。他说关羽难收服,并没有说关羽不能收服,应该是已经有了主意,只等他开口请计。
刘晔笑笑。“大王,欲折服关羽,必挫其锐气,便其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臣有一计,可破其兵,夺其旗,折其刀,使其自缚于大王马前,甘为大王驱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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