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当年出事当地的县衙仵作给出了什么样的验尸结论?”一说到这个,慕流云就来了精神,想要听一听十几年前当时的仵作会得出一个什么样的结论。
“那仵作的格目上写了,说我生父身上有多处伤痕,鼻孔里面也有大量泥沙,因而认定是遭人殴打之后落水溺毙。”白容又擦拭了一下自己眼角的泪,声音有些颤抖。
慕流云听了之后,皱了皱眉:“就这些?再没有其他了?”
白容摇了摇头:“当年万狗贼带回来的格目是当地仵作奉命照着当地县衙里面收录的那一份重新誊写,用以佐证他清白的。
那是十八年前,我尚年幼,识不得字,不过那万狗贼是当着我们一家子的面,把上头写的都读了一遍,之后又给我祖父看过,确实没有作伪。”
慕流云眉头皱得更紧了,十八年前她尚在孩提之龄,那时候官府是如何断案的,她也不是很清楚,更何况即便是到了现在,各州县府衙的水平也有参差。
照理来说,想要确定一个人到底是落水溺毙,还是死后被丢入水中伪装成溺水身亡的样子,检验其鼻孔之中是否有残留泥沙的确是一个法子,但却不是唯一的一步。
即便是死后被丢入水中之人,若是静水还好一些,若是白容所述那种湍急江水,尸体落入水中即被冲走,在水流急剧冲刷之下,也会将少量泥沙冲入死者口鼻。
因此若想确认死者到底是落水溺毙,还是被人压着头,把脑袋按进水里去活活溺死,又或者是被人杀害之后丢入水中伪装成溺水,还需要其他的检验。
“那仵作的格目上可有关于你生父后脑的检查?是否确认过颈后、脑后有无伤痕?”慕流云问白容,“既然你生母有理由认为你生父并非溺水身亡,那边不能排除被人按头压入水中直至呛水溺毙,这样一来颈后、脑后必有淤伤!”
白容听了摇摇头:“我不曾记得我祖父
念出来的东西里面有关于这方面的检验。”
“那可有验过他胃内是否有水灌进去?”
“更是不曾有过。”
“你生父尸体被运回家中的时候,腐烂到何种地步?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可还能回忆起几分来?”慕流云又问。
“能,那一幕早已经刻在我心中,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抹掉。”白容眼中噙着泪,“我生父生前身形瘦小,可是他被运回家中的时候手脚上的皮均已脱落,就像原本套的是一层假皮一样,两只脚上的皮肉宛若袜子那样褪下去一半。
生父身上穿得也不是离家时候的那一身衣服,说是兴许落水的时候呛了太多的水,导致腹部胀大如鼓,被救上岸没等送去县衙报官,就……就……”
见她有些说不下去,慕流云替她说:“就炸开了对不对?腔子里面的那些东西被炸得到处都是,所以当地的仵作验尸之后,随便找了一身衣裳给他遮了遮身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生父的案子应该是发生在酷暑时节?”
“大人神机妙算,的确如此!”白容听了慕流云的推测,有些惊讶,看她的眼光都不大一样了,“不知大人是如何猜到这件事的?”
“你说的没错,哦不,应该说,你亲娘说得没有错,那万老太爷当年的确是对你们家说了谎,也对当地的官府说了谎。”慕流云叹了一口气,“酷暑时节天气炎热,尸体最易腐坏,若是长时间暴露在日光之下,受着那高温灼晒,便会很快腐烂发臭,而腐烂之气聚于腹中,无处释放,便会导致死者腹部鼓胀,甚至炸开。
寻常来讲,酷暑十分,这种事情容易发生在人死之后的两到三日之后,若到了炸开的程度,则需要四到五日。
而溺水之人,挣扎得越凶,往往呛水越多,的确会出现胃中有水,腹肚肿胀,但却并不会胀如鼓,更不会炸开。
还有你所说的手脚变成那般模样,也是长时间泡在水
中所致,因而你生父白栋绝不可能是被山匪一脚踢进了湍流江水,之后很快就被万老太爷奋力捞了出来。
从你的那个讲述来推测,你生父应该是被浸在静水之中,泡了数日才被捞起来,至于是生前入水还死后入水,这个我没有亲眼所见,不敢妄加断言。
但至少有了这些疑点,倒是可以认定,那姓万的当初的确是在你父亲的死因这件事上蒙了你们,而你生父出事的那个地方,衙门里头也真的是一群饭桶!”
赵石在一旁已经听得目瞪口呆,半张着嘴巴听慕流云说那些,模样看起来呆呆傻傻的。
白容则是泪流满面,掩面啜泣起来,慕流云叹了口气,伸手拦住慌乱地想要去安慰白容的赵石:“你就安安静静呆一会儿吧!你家小姐这么多年不容易,你不是自己也这么说!都到这份上了,你就让她以白容的身份,好好的哭一场,舒坦舒坦也好啊!”
赵石半信半疑地看她,想到方才她玄玄乎乎地那一番推测,便听话地没有去打扰白容。
白容哭了半天,才终于稳住了自己的情绪,红肿着一双眼睛,起身走到慕流云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慕流云吓了一跳,赶忙伸手搀扶她起来。
“你这是做什么!我又没要你跪我!”慕流云平日里最受不了这种柔柔弱弱的女子对着自己又是下跪又是磕头的那种哀求。m.
“若是当年我白家能遇到以为大人您这样的好官,或许我生父便不用含冤死去,九泉之下都不安宁!我家也不会被害得家破人亡,如此凄惨了!”白容垂泪不肯起身,“现在这个时候,能让我遇到大人,也已经是老天有眼,怕我若是也死了,我白家的冤情便在无人能解!
大人,我自己所犯下的罪行,我皆可以认下,只求大人帮我白家伸冤!我希望在自己死之前,能够看到恶人受到律法惩治,求大人成全!”
说完她重重地一个头磕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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