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府。
面对弟弟和儿子的讲述,面对李善提出的条件,饶是杜如晦被赞为王佐之才,饶是杜如晦见多识广……也忍不住嘴角微微抽搐。
把太原王氏子弟,第一个挑事的王仁佑揍一顿?
“毕竟还是个未满二十岁的少年郎,又意气风发,年少气盛。”杜楚客啧啧道:“反正的确是王仁佑递了名帖去长安县衙,此事多有人知。”
杜荷补充道:“秦王府子弟大都知晓,而且王仁佑虽是递了自己名帖,但却是以长公主府的名义。”
杜楚客想了想,又说:“李怀仁倒是识趣的很,没收下那张酿酒秘方,只需和王仁佑做过一场,再以杜氏门客与李怀仁合作的名义……”
“住嘴!”杜如晦轻喝一声。
第一次在东山寺初遇,杜如晦也以为这是个I年少气盛的少年郎,但这种印象渐渐发生了偏移。
到李善遣派张文瓘急行赴京,合盘托出山东战事,擒杀刘黑闼,却不肯入秦王府后,杜如晦对李善的认知是,这是个心思极深,小心谨慎的年轻人。
提出这样古怪的条件……是因为他不愿意得罪我这个秦王心腹幕僚吗?
更别说还将价值千金的玉壶春酿酒秘方拱手献上。
这是示好?
还是刻意的疏离?
似乎都能说得通。
杜如晦反复在心里盘算,看似是件小事,却能显示出李善的政治立场和态度。
“父亲,反正秦王府子弟和王仁佑早有仇怨。”杜荷小心翼翼的说:“怀仁兄与其更是几度……”
看二哥没什么反应,杜楚客小声问侄儿,“李怀仁与王仁佑也早有仇怨?”
“嗯,前年王仁表被长公主驱逐出府,王仁表得怀仁兄馈赠才勉强容身……”
“噢噢噢,我听过这事,当年长公主两子夭折,欲以年幼的王仁佑过继……”
“原来如此,难怪王仁佑和王仁表……”
叔侄俩小声议论,杜如晦怔怔想了很久,最后才下了决定……用比较婉转的口吻。
杜楚客揣着那张酿酒秘方兴奋的出了门……杜淹还在等他的回复呢。
虽然杜楚客觉得,不管从哪个角度出发,杜淹都在这件事中吃了亏……但如果玉壶春归入杜门,这些是可以弥补的……只要李善愿意配合。
毕竟,李善当年第一个买卖也被黄了……之后是和陇西李氏合作,才让东山酒楼在西市独树一帜。
能和陇西李氏合作,自然也能和京兆杜氏合作。
当年被王仁佑坏了事……这次也一样。
“父亲,这是……”杜荷看着杜如晦递过来的房契,“西市的房契?”
“此处地契原为太原郭氏产业,武德二年祖母留下的。”杜如晦叹道:“李怀仁不肯要钱……那就以此相抵吧。”
按理来说,李善不肯要钱,杜如晦也不能将祖母留下的遗产相赠,但这是有缘由的。
杜如晦的祖母郭素絜出生太原郭氏,躬俭节用,素性谦和,但他并不是杜如晦祖父丰乡县侯杜徽的原配,而是继室。
谷</span>郭素絜只有一子,就是杜淹,而杜如晦的父亲杜吒乃杜徽的原配所生。
也就是说杜淹和杜吒,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这也是兄弟不合的主要原因。
武德二年,杜淹于洛阳进谗,使杜如晦的长兄杜云宗被王世充斩杀,杜如晦嚎啕大哭,晕眩倒地。
叔杀侄,八十岁的郭素絜心伤家门不幸,一病不起,就此离世……将留下的产业全数赠给了杜如晦。
为了这些产业,杜淹回到长安之后,和杜如晦起的冲突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就在前几天,杜淹还在说呢,若不是你吞了祖母留下的产业,某何至于……
所以杜如晦才会将西市这处产业转赠李善,以此赔罪。
杜荷不太明白,只唯唯应是。
杜如晦想了想,低声道:“少惹是生非,别闹出太大动静。”
“王仁佑递了帖子去长安县衙,命县尉李德武封玉壶春酒肆。”杜荷随口道:“本就是不讲理,打上门又算什么。”www.
杜如晦皱眉道:“玉壶春乃陛下赐名,王仁佑非议陛下……”
杜荷连连点头,“父亲说的是!”
看儿子这傻样,杜如晦忍了又忍,提点道:“乃是太子请圣人赐名。”
杜荷呆头鸟一般……年纪太小了,实在听不懂。
杜如晦忍不住了,骂道:“难道让秦王府子弟出手?”
“那……”
“太子、圣人均有意怀柔于山东战事有大功的李怀仁,不可让秦王府子弟出手,以其封玉壶春酒肆为由。。”杜如晦叹了口气,细细剖析道:“李怀仁于山东力救淮阳王、薛忠、柳濬。”
“噢噢噢,孩儿明日登门……”
“登谁的门?”
“三家都……”杜荷说到一半就住了嘴,眼见杜如晦脸色发青。
杜如晦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二郎还小,心思自然比不上李善,“河东柳氏乃是王仁佑妻族,薛忠的叔父薛收乃天策府记事参军!”
“那就是淮阳王了?”杜荷小心翼翼的说。
如果李善知道杜如晦出了个这样的馊主意,一定跳脚破口大骂……太不要脸了,这种事居然还要利用我的人情!
此时,杜楚客已经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的复述给了杜淹。
“尔等小事……算他李怀仁知趣!”杜淹哼了声,要知道如果要付两千贯……这笔钱肯定是他出的。
“叔父,等王仁佑一事了结,便以和李善合作的名义重开玉壶春酒肆。”杜楚客小声说:“是二哥的意思……不过李家不在其中取利。”
“那是自然。”杜淹想起那日,说起来当日还是王仁佑勾起自己的心思的,现在想想,那厮也没怀什么好意,活该他倒霉!
自从玉壶春酒肆被封门,王仁佑的心情就非常舒畅,等李善落榜的消息传来,简直要摆酒庆贺了……虽然最后的结局是李善身登榜首,但毕竟玉壶春还是被封门,王仁佑的心情还算不错。
也不知道杜淹那厮是托了谁出手,一点消息都打探不到呢……王仁佑还有心思想这些,浑不知一个大大的黑锅正笼罩着他。
三月,初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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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
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
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
请下载爱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
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
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
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
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
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
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
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
那里,趴着一道身影。
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
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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