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我从小无父无母,也没怎么经历世间世事,开封城的剑道大会,算是我第一次游历外出……”易天寒一边替萧忆瑶抹药,一边略带着憧憬说道,“从小听闻师父他们,讲述有关江湖名辈的事,我挺向往那样的世界,想要知道更多有关武林大千的事情……”
“那你出山的真是时候,剑道大会,几乎所有的武林名门都到场了……”萧忆瑶嘟嘴回道,“而且碰上我们这些人缘还不错的朋友,至少没白去一趟……”
“是啊,我们‘苍云教’向来有寒门清徒之规,一般一代传宗只有二三弟子……”易天寒表情略显惆怅道,“像我这一代,只有我和我师兄(谭佑天)两个,三位家师将毕生心血寄托我与师兄二人,从小予我等苛刻严厉,不予外界所通,因此才至性格孤立……”
“那你从小,岂不是都没什么朋友?”萧忆瑶听到这里,也略微感伤道,“难怪你武功这么高,开封剑道大会的时候,却表现得像个没见过世面的木头一样……”
“因此每次看见小瑶还有赵兄弟你们有说有笑,我都挺羡慕的……”易天寒苦苦一笑,随后轻问道,“小瑶,你的性格开朗天真,又有如此伟大的父母,我想你的童年一定很幸福吧?”
然而萧忆瑶听到这里,却仿佛触及到了痛点,面部稍稍向旁一侧,微微苦声道:“看跟谁比吧,其实有时候在外人眼中看来的光鲜外表,背后却往往有着不为人知的心酸……”
“你是指……你自己?”易天寒轻声试问道。
萧忆瑶轻轻点了点头。
“为什么呢?或许我该问……”易天寒本想直接追问下去,却发现萧忆瑶难以掩盖的悲伤面容,不禁戛然而止。
每次提及这些,萧忆瑶都会心情复杂,可她也明白易天寒并不是有心,索性只是瞟了瞟眼,遂淡淡说道:“我爹和我娘,是受人尊敬的世之英雄,不但武功冠绝世宇,而且当年还拯救了天下百姓……不过对于我来说,我的日子仿佛并不好过,我不像那些普通家庭的孩子那样,能够自主决定人生的命运,学会自己的认知……”
易天寒没有回话,只是静静地聆听。
“对于自己的身份,我苦恼的其实有两个,一个是外人的眼光,一个是自己的态度……”萧忆瑶继续说道,“首先是外人的眼光——有句俗话叫‘好人难做’,意思就是一旦你做过一次好人,别人就会不断用‘好人’的标准去衡量你或者是你的子女;一旦你做的不够好,谩骂和指责就会如潮水一般涌来,让你倍感压力……”
“因为你父母的成就,所以外人都十分高看你?”易天寒仿佛略有所动,提声问道。
“是的,因为我父母是这个世上的大英雄,所以别人也一样会觉得我做得跟他们一样好,是理所应当的……”萧忆瑶继续诉苦道,“因此小时候在逸仙门,一旦我的武功不如谁家的孩子,别人就会用指责的目光望向我,说我不够努力不够优秀,觉得我给我爹娘丢了脸面,对不起我爹娘……”
易天寒静听着一切,不禁默默道:“这就是……外人的眼光是吗?”
“没错……”萧忆瑶点了点头,随后继续说道,“而随之衍生而来的,就是我自己的态度,因为这件事情,我的态度和心里也不好受……”
“为什么这么说?”易天寒继续问道。
萧忆瑶沉顿一声,随后继续说道:“其实我本身就是个骨子里很要强的人,这一点跟我爹娘很像,所以哪怕别人不说,我自己也会在心里暗暗发誓,将来要超越他们,做到别他们还要更高的成就……”
“这点挺好的啊,至少你的人生目标很阳光正直——”易天寒搭上一句。
“可问题就在这里!——”萧忆瑶渐渐情绪激动,忽而提起声音道,“因为起点太高了,我笃定这辈子要超越的人,不是一般的宗门门徒,也不是还算像模像样的武林高手,而是这个世界上丰功伟绩的大英雄,武功最高的夫妻二人!”
易天寒听到这里,仿佛渐渐意识到了什么,神色稍微跌落一阵。
“像一般人家的孩子,父母一辈子没有出过大山,他们只要读过书、进过城,有稍微多点的人生阅历,就能很轻松超过他们的父母,并能决定自己的人生,独立活在世上……”萧忆瑶继续苦诉道,“可我不同,从我出生开始,我的父母就是成就高不可攀的名辈,武功比我高、见识比我广、能力比我强,无论我做什么,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没办法越过他们——我想要试探自己人生的道路,他们就会突然跳出来阻止,对我指手画脚;我想要有自己的决定意向,他们就会用各种理由劝诫让我放弃,并且说之稚幼……不管我做什么,决定什么,在他们眼里都是幼稚不成熟的行为,都会言行教责我,让我重新退回原点,并按他们铺好的道路去走,且不管我喜好与否;但我就不服了,凭什么他们年轻的时候,就可以‘肆意妄为’决定自己的人生道路,凭什么他们就可以不断地去碰壁磕头流得满身是血,然后获得宝贵的人生际遇,而偏偏到我这一辈时,就对我百般刁难和阻挠,把我当娇弱的花朵一样保护,什么都不让我做?!”
萧忆瑶的情绪愈加激动,看来这一次在易天寒面前表露心声,确实是出自肺腑之言。
“因为不断地阻挠我,所以我变得越来越畏首畏尾,越来越不敢自己面对人生——别人家的孩子,稍微努力就能超越自己父母的成就,他们做什么都可以不用过分顾忌,去外面的世界闯荡见识,获得宝贵的人生财富;而我呢?每次要踏步迈前,就总要考虑父母的眼光,因为他们见识广本领强,说的话总是有权威和压迫,自己决定之前,我总要想自己如果这么做,在他们眼里看来是对是错,他们会怎么教训我……”萧忆瑶继续放声道,“所以我变得越来越犹豫,越来越不敢直面自己……我想要决定自己的命运,我想要决定自己的人生,哪怕会犯错,哪怕会摔倒,那也好过唯唯诺诺一辈子;而想要决定这些,我就必须要跨过父母这道瓶颈,但我的父母成就太高起点太高,仿佛一座永远无法跨越的高山,让我只能抬头仰视,一辈子也无法跨越!——”
易天寒听完萧忆瑶的讲述,稍稍闭了闭眼,随后静默低下了头,良久才微微说道:“我懂了,这就是你一直无法跨越的心魔是吗……”
“可能说的有点严重了吧,但正因为我经历了这些,所以才会有这些感悟……”萧忆瑶情绪逐渐冷静后,微微平述道,“也许外人并不能理解我,这些我也都看淡了……”
易天寒想了想,并没有表现出特别夸张的神情,而是出乎意料地安慰笑道:“不,我可以理解你——”
“你说……什么?”萧忆瑶有些没反应过来,转声问道。
“我说我能理解你——”易天寒继续说道,“虽然我没经历过你这些东西,但是我能够理解你的感受,毕竟我和你有一点是相同的,都因为自身的优秀,而背负了本不该属于我们人生阶段的压力……”
“你真的……能理解我?”萧忆瑶还是有些情绪莫名道。
“啊……”易天寒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其实,再优秀的人,每个人心里都有害怕和恐惧的东西,我害怕孤独,你害怕压力,而即使像你爹娘这样的英雄,内心里一定也会有同样的窘迫……”
“你的意思是,我爹娘他们也……”萧忆瑶渐渐回神问道。
“也许你今天不知道,但往后经历更多的人生,我想这样的体会,你也能渐渐明白……”易天寒最后帮萧忆瑶包扎紧伤口,暖声笑道,“没有人是一帆风顺的,总会有自己暂时无法跨越的障碍,有些障碍甚至有可能会伴随你一生……不过面对这些,我们要做的并不是逃避和抱怨,既然都是要经历的,何不正视心态去面对这一切?放下外人对你的只言片语,努力做好自己,其实你会发现,很多东西不过只是过眼云烟……”
萧忆瑶听了很有感触,但平时傲娇的性格,又不惜得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索性撇嘴道:“哼,你啥时候也学会这般讲说道理了?该不会是赵成安那个大笨蛋教的吧……”
“不是,是我自己履历这一出,自己感悟的……”易天寒笑着摇了摇头,随后说出一句令人惊讶的暖语,“如果你一个人面对不了,我可以陪着你一起面对——”
刹那间,萧忆瑶竟是有些猝不及防地脸红,这还是自己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在一个男孩子面前复杂动心。
“说……说得这么肉麻,一点……都不像你嘛……”终于,萧忆瑶还是尴尬一句。
易天寒也觉得自己说多了,一向木讷的他这才反应过来,索性挠头傻笑道:“啊,我嘴巴比较笨,一般想到什么说什么……”
萧忆瑶害羞过后,忽然内心想到了什么,眼神跳动之间,不自觉来回闪躲却又直视着对方,躁动不安沉默了好久,随后温柔补上一句:“那我们说好了哦,我面对不了的话,你可以陪着我一起……”
“好啊——”这一句话易天寒倒是回答得很干脆,也许心理活动并没有萧忆瑶这般活跃,但真诚却是实打实的……
一边聊着天,一边包着伤口,几番努力之下,易天寒总算帮萧忆瑶包扎好了脚伤。
“谢谢……”萧忆瑶扶着墙壁慢慢站起,略显羞涩地轻声道。
“休息几天就无碍了,刚经历这么一出,你们确实该缓歇一下……”易天寒还是一如既往地热忱说道,“我听二妞说,你们这次是主动招惹‘空神教’那帮家伙的,这么危险的举动,下次可不能再上头……”
“那你呢,听你的口气,好像你不打算跟我们一路?”萧忆瑶下意识抬头问道。
“我一个外人跟着你们,看二妞那脾气,似乎对我有成见……”易天寒自顾玩笑一句,随后认真说道,“而且这次我杀了‘空神教’的人,他们那帮家伙一定也记住我了,现在小瑶你有伤在身,与其跟在你身旁,倒不如暂时离开你们把那帮家伙的矛头支开,反而更妥当些……”
“你要一个人支开他们?”萧忆瑶略显担心道。
“是啊!不过你放心,依我看来这帮家伙目前只是跟踪风声,不会过于执着对我痛下杀手,因此遭遇的危险应该也不多……”易天寒继续说道,“而且这些家伙是冲着赵兄弟去的,开封城剑道大会的时候被他们摆了一道,这一次我要主动暗中调查,这帮家伙的来路底细,迟早也要面对他们,现在正是机会……”
萧忆瑶听了,下意识担忧道:“是吗?那你自己要小心,我跟赵成安之前在开封城面对他们,吃过不小的亏……”
“啊,我也有过经验,我知道该怎么做……”易天寒只是点了点头,朝萧忆瑶投去郑重的目光后,随后便转身离开了山洞……
此时此刻,山洞外……
“怎么还没出来?我姐在山洞里包扎,也未免太长时间了……”萧子晗在外面等的有些不耐烦了,不禁自问道。
“急什么,又不赶时间,难得他俩处在一快,还不得让他们好好叙叙……”杨巧巧跟二人的关系都挺熟,随口应付道。
只有二妞始终在一旁未言一语,仿佛对于易天寒的都来,自己的内心稍有一丝顾虑。
晌时,萧忆瑶终于从洞口一瘸一拐地出来,看这个伤情状况,似乎得休息好些时日。
“姐,你出来了——”萧子晗回头问道,“奇怪,易大哥人呢?”
“他还有事,独自一人先走了……”萧忆瑶为了不让人多想,只是简单说了一句。
“接下来怎么办,你受伤了,估计这几天没法赶路吧?”杨巧巧就事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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