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心中,何为武道?!”
万重山此刻再无平日里的半分慈祥老人做派,反而威严无比,在齐宣眼中就仿佛那高耸入云的巍峨大山!
耀眼至极,不可直视!
同时这位老人的厉喝也如一柄重锤般落在齐宣心底,重重敲击一下又一下!
万重山在质问他!
何为武道?!
“我……”
齐宣张了张嘴,眼里忽然多了一丝惶恐与迷茫无措。
他想回答的。
他本以为自己能回答的。
习武至今将近三十载,各门各派武学尽皆涉猎且精通,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从未懈怠过的他,应该能回答上来的!
能回答的,不是么?
可齐宣张开嘴,却哑口无言。
“我……”
良久,他不甘却又无可奈何地垂下头颅,声音沙哑且低沉。
“我……不知。”
“你当然不知道。”
万重山缓缓走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学得太多了,你的招式,你的思绪,你对‘武’这个字的理解,有太多太多别人的东西。”
齐宣茫然地看向这位老人。
“你的武学路子,太杂。”
万重山平静道:“你学了太多太多别人的东西,从你很小很小的时候,你就在学其他人的东西。
长大后,你将别人的东西融会贯通,加以改良变招,变成了新的东西。
你一直都是这么做的,且做得也算不错。
这没有什么不好,也无所谓对错,只是现在,现在你不能这么做了,你需要找到自己的‘武’,来掌控他人的‘武’。”
说到这儿,万重山朝齐宣露出一个慈祥微笑。
“真正的武夫,要对武道有自己的理解,要在武道之上,走出你自己的……道。”
齐宣愈发茫然,“那您呢?您的道……是什么?”
“哈哈哈哈!”
万重山忽然仰头大笑,意气风发!
他转身爆射而出,瞬间就来到了断崖边上的大海面前。
这位老人面朝蔚蓝海洋,朗声喝道:“老夫今年七十有二,自婴孩起就被上一代万重山带至此处抚养长大,被他教导了我一生的职责!
守护!
镇压南海,守护苍生!
这就是我这一生的意义,也是我所追寻的武道!
我从三十岁开始正式接任万重山这一责任,在此打了足足四十二年的海潮,从未离开过半步。
我半生都在这里打潮,为了镇压南海之浪潮,我放弃了亲朋,放弃了好友,放弃了我的妻儿子女,放弃了我的圆满家庭。
为的是什么?
为的只是击退南海浪潮,不让南海之水灌入中原,不让中原大地化为泽国,不让中原百姓民不存焉!”
万重山一袭麻袍衣摆被海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看向齐宣,平静道:“我为此蹉跎了一生,失去了很多,可我无怨无悔。”
“因为守护,便是我的武道。”
齐宣瞳孔骤缩,浑身剧震,仿佛有某种意气在胸腔里不断翻滚,沸腾!
那股意气好似来到了一个临界点,只需一个口子便能彻底释放!
“我……”
“齐宣。”
心潮澎湃的齐宣刚张开口想说些什么,却被忽然出现在他面前的万重山轻轻拍了一下肩膀。
“可这是我的武道,不是你的。”
万重山面带慈祥微笑,声音很轻,“你不必像我,你有自己的武道,你一定能寻觅到的,我无比深信这一点。”
齐宣胸腔里的意气,一泻千里,彻底散去。
他怔怔出神。
是啊。
那不是他的。
为了镇压南海守护苍生,万重山失去了所有本该拥有的。
无私而伟大。
可这不是他。
不是他齐宣。
他齐宣,也不是万重山。
“呼——”
齐宣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平静地站在原地。
脑海里仿佛有一场思维风暴。
时间一点点过去。
日落再日出,明月显现又隐匿。
一天又一天。
齐宣脑海里的风暴愈发汹涌。
直到半月后的一场深夜。
风暴消散。
往昔所习武学,诸如现世里的八极形意,太极八卦,又如太玄世界里的霸王枪、方寸拳,种种种种,全如过眼浮云,不复存焉。
“舍。”
齐宣缓缓睁开眼睛,昂起头,清澈的双眼里倒映着破碎的月光,明亮无比。
他轻轻一笑。
“悟心,我懂了,这就是你所说的舍。”
古武入武道,九曜入七宫,是得。
欲得必先舍!
如今的齐宣已经彻底抛去往昔所学种种,只剩一具澄澈的空灵之身。
因万物皆无,故万物皆可得。
齐宣已然明悟。
他靠学别人的东西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而他想再往前,就要迈出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一步。
“哗啦啦——”
忽然,天地一暗,风起云涌。
海面卷起惊涛骇浪,浪花层层叠叠,拍打不止!
海啸,又要来了。
“吱呀——”
木屋大门敞开,万重山缓缓踏出,惊诧地看了眼此时的齐宣。
“万老爷子。”
齐宣抱拳行礼,“多谢这些时日的悉心教导,这一次,可否让在下来打潮?”
万重山看了看他,又看了眼波涛翻滚的海面,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好。”
说罢,这位老人折返回木屋之中,反手紧闭房门。
齐宣神情坚毅,来至断崖岸边,深呼吸一口气,而后摆起最简单,最普通,也是最纯粹的一个拳架。
“哗啦啦——”
海浪一层叠一层,最终形成了一座三百米之高的巨大海啸,以遮天蔽月之势朝此方断崖狠狠拍来!
一米九二的齐宣面对这三百米之高的海啸,看似渺小到不能再渺小。
水珠甚至已经随着狂风刮到了崖边。
齐宣缓缓迈开脚步,抬起右手。
“轰!”
最为纯粹的一记直拳轰出,三百米海啸从中间位置向四周层层炸起!
整座海啸剧烈一震,直至彻底溃散成漫天水珠,如雨般洒落天地。
从这一天起,齐宣正式开始了他的打潮。
除非七百米以上的海啸,否则全部都由他来打散。
一天又一天过去,齐宣打了一次又一次海啸浪潮。
转眼间,两月过去,他也已经不知打散了多少次海啸。
期间,最吸引他注意的,是每次海啸发生前夕,海面泛起波涛浪花时,那海浪一层叠一层的场景。
忽然有一天。
“这就像武夫的拳劲不是么?”
望着波涛翻滚的海面,齐宣喃喃自语。
海浪可以重叠成海啸。
那拳劲又何尝不能重叠呢?
“哗啦啦——”
乌云翻滚,海浪一层层叠起,最终形成一座超过七百米之高的海啸!
超过七百米了,按理说齐宣该退下来。
可万重山从木屋里走出,却发现站在崖边的齐宣没有丝毫离开的打算。
老人笑了笑,转身折返屋中。
“呼——”
齐宣闭上眼睛,任凭随风吹来的水珠拍打在他脸上。
海啸将至。
他有一拳,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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