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行的掌柜一点也不敢疏忽。
能让道盟的仙长花这么大的代价也要送出去的“豪宅”,对方的身份显然不是他可以揣度的。
让人取来了一只上等紫檀的木盒,把地契小心翼翼的放进去。
又泡上一壶居庸关独有的六月春,这茶叶可不多,只有关外才有几株,饶是他平常也不舍得喝。
东西准备齐全,人也到了。
只是来的不光只有徐长胜和来福,还有一众官府的衙役。
掌柜的懵了。
来福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气,直接指着掌柜的就骂道:“好啊你,你个奸商,偷东西偷到官府头上了。”
“我不是,我没有!”
掌柜的连忙就要否认。
来福三步做两步冲上前去,拿起桌子上的檀木盒子,打开,里面赫然是一张泛黄的地契。
他义愤填膺道:“你个奸商,大人,此人行径太过恶劣,为了赚钱无所不用其极,大人千万不要让他跑了。”
官差接过檀木盒子,拿出里面的地契看了一眼便知是真的。
这地契一个时辰前还在府衙后堂,现在竟然出现在了这里,人赃并获。
当即官差大手一挥,喝道:“抓起来,带回去!”
偷衙门就是偷朝廷,敢动朝廷的东西,最该当斩。
见这些人来真的,掌柜的急忙说道:“等一下,这件事是个误会,这地契是有人交给我的。”
“哼,还敢狡辩,这地契价值三十万两银子,谁会冒着杀头的风险从衙门里偷出来,再转交给你?”来福直接回怼了过去。
掌柜的被怼的哑口无言。
正可谓黄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
牙行对面,张无忌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牙行掌柜的被人带走。
他千算万算,竟然没算到徐长胜会报官。
这他娘的算怎么一回事嘛。
“师兄,要不要出去解释一番?”
“不可!”
张无忌面色一沉,说道:“此时出去解释,那岂不是说地契是我们偷的?作为道盟的弟子,我们怎么能够承担这种骂名?”
“可牙行掌柜的怎么办?”
“不急。”
张无忌思索了片刻,低声说道:“等天黑再说。”
掌柜的直接被人下了大狱,由于他这次行为太过恶劣,造成了极其严重的影响。
所以决定翌日提审,届时将会通知关内的百姓前来观看。
这么做也是为了杀鸡儆猴,震慑那些居心不良的宵小之辈。
掌柜的被人推搡着来到狱中。
“进去!”
伴随着哗哗啦啦的铁索声,门口传来牢头森然的呵斥。
“老实点,不要想着逃跑,越狱罪加一等。”
掌柜的坐在稻草铺就的床铺上一阵失神。
到底咋了?
他也没得罪人啊,为什么要这么陷害他?
好在狱中的伙食不错,天一黑就有人送来了吃食,荤素都有。
只是掌柜的根本没有任何的胃口。
身后的墙壁上,一丈高的位置开出了一个窗户。
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外面的月色。
人只有在失去自由的时候才能体会到自由的可贵。
如果能够再来一次,他肯定会把那张地契拱手相送,什么三十万两,都是他自己鬼迷心窍。
悉悉索索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有细碎的砂石从上面掉落下来。
咔嚓!
一尺见方的窗户,被铁棍封死。
只是此时却被人连同铁棍一起拆了下来。
一名穿着破道袍的年轻人,把头伸进来,看着下面的掌柜,吹了声口哨。
掌柜的抬起头,茫然的目光瞬间被凌厉所取代。
“是你?”
无名的怒火将他掩埋,就是这个年轻人,肯定是对方偷了地契,栽赃嫁祸给他。
“嘿!”
年轻人笑了笑,扒着窗户直接跳了下来。
掌柜的低下头找了半天,看到墙角的木桶直接冲过去抓起木桶砸向对方。
年轻人急忙伸手接住,却被木桶里的液体浇了一身。
刺鼻的恶臭味弥漫开来。
年轻人脸色变了变,直接弯腰呕吐起来。
“老头,你……呕……”
“我……呕……”
“呕……”
牢房里的动静很快就惊动了外面的牢头,听到脚步声,年轻人忍着胃里的不适,一把抓起掌柜的,脚下用力一蹬。
用三合土浇筑的一尺多厚的墙壁硬生生被撞出一个人形大洞。
见牢房里面人去牢空,只有墙上留下一个洞口,牢头扯着嗓子喊道:“来人啊,有人越狱了。”
声音之大,让被关押在牢房中的人为之一振。
这监牢的坚固程度他们深有体会,之前还有人试图挖洞,结果手指头磨没了也没挖出碗大的坑。
年轻人抓着掌柜的一路狂奔,直接来到一处河边,把掌柜的丢在地上,而他则是一跃跳入水中。
太臭了!
趁着年轻人下水的功夫,掌柜的犹豫了一下,转身就跑。
他要回去。
然而刚跑了没几步,就被张无忌拦住了。
“你要去哪里?”
看着张无忌手里的剑,掌柜的真的哭了。
他扑通一声跪下来。
“仙长,我上有老下有小,您就放我一条生路吧,让我回去,不然真的是要杀头的啊。”
张无忌皱了皱眉,把剑背在身后,沉声说道:“跟我走!”
掌柜的爬起来,回头看了眼古井无波的水面。
他真怕刚刚那人会淹死在里面。
跟着张无忌踉踉跄跄的回到衙门,整个衙门都疯了。
现在这个年头还有人敢越狱?
当真不知道四字怎么写。
连黑甲军那边都得到了消息,正在迅速增派人手,直接封锁整个居庸关。
张无忌看着衙门的门楼上那道白衣身影,心中叹了口气。
当即跪下来说道:“道盟弟子张无忌,拜见盟主!”
掌柜的张着嘴,不可思议的看着衙门房顶上的人。
盟……盟主?
“起来吧。”
闻言,张无忌抬起头,又低下头。
他不敢起来,甚至都不敢动。
在盟主眼皮子底下惹出这么大的乱子,这要是传回道盟,他们几个肯定得受罚。
楚雨楠淡淡的说道:“你们回道盟,顺便帮我带个话,就说我要在居庸关一段时日,道盟的事情交给孙瓒长老和青伯父决断。”
“是!”
张无忌如蒙大赦。
动乱很快就平息了下去,黑甲军的将士也都回到了军营中。
几名衙役一脸晦气的回到府衙。
“呸,他娘的,别让我逮到他,不然腿给他打断。”
“打什么打,没看到大人亲自发话了,这件事不予追究。你那么有本事,你怎么不做官?一天天的就知道打嘴炮。”
“你……”
“行了行了,都赶紧回去休息,这么冷,老婆孩子热炕头不比在外头受冻强?”一名衙役打着哈哈。
天刚蒙蒙亮,来福就找到徐长胜,说是有人要买登月楼。
二人急匆匆的来到酒楼。
只见一名年轻的男子,手持折扇正满面笑意的等着他们。
“徐掌柜,这登月楼要卖?”男子问道。
来福笑着说道:“客人,您说的多稀罕,不卖的话门口那告示不是白贴了?”
“来福!”
徐长胜瞪了他一眼,如实说道:“的确要卖。”
“什么价格?”
徐长胜迟疑道:“五千两?”
男子摇了摇头。
徐长胜心头一沉,试探道:“四千五?”
男子依旧摇头,见徐长胜的脸色有些难看,他笑着说道:“三十万两如何?”
“三十万两?”
徐长胜先是一愣,随后沉声问道:“阁下是道盟的?”
“是。”
见男子承认,徐长胜叹了口气,拱手说道:“承蒙阁下厚爱,三十万两就三十万两吧。”
男子拿出银票,徐长胜也从酒楼里面取出地契。
银货两讫后,回去的路上,来福忍不住问道:“掌柜的,拿了三十万两,你咋还愁眉苦脸的?”
“你不懂。”
徐长胜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落寞。
来福不满道:“你总是我不懂,你又不说,我上哪儿懂去。”
“小姐不需要我了。”
徐长胜留下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向远处走去。
来福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其中的奥妙。
在他看来,掌柜的就是读书读多了,读书人的心思都多,说的话也听不懂。
像他似的不读书,也就没啥烦恼了。
来到县衙,花了三十万两银票把城隍街的那栋宅子买下来。
看着手里的地契,徐长胜心里有些戚戚然。
他本想凭借自己让小姐能过上好日子,可到头来,还是得麻烦道盟。
“掌柜的,咱们去哪儿?”
“西市!”
“去东市作甚,那里都是穷人,上次去过一回,又脏又臭,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说着,见徐长胜停下来看着他。
来福连忙改口说道:“去西市,听您的,都挺您的还不成吗。”
看着徐长胜微微驼着的背,似乎掌柜的老了。
徐长胜想着买几个丫鬟,那么大的宅子总得有人守着才行,小姐的衣食住行也得有人看着伺候着。
西市和东市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就像一面是高楼大厦,一面是原始部落。
脏乱的街道,地上到处都是污水和杂物,低矮破旧的房子,入秋已经一个月了,还有人衣不蔽体。
看到路边有大着肚子的妇人跪在地上乞讨,来福肉疼的从怀里拿出钱袋。
摸了半天摸出五枚铜板。
“谢谢小公子,谢谢小公子!”
肉疼归肉疼,这一声小公子让来福有些飘飘然。
徐长胜看着这一幕,并为制止。
穿过脏乱的街道,来到西市里面,这里稍微热闹了一些。
只是除了小商小贩的叫卖声,街道两旁跪了不少人。
这些人跪在地上,有男有女,大的有十七八,小的有十一二,领口插着稻草。
这东西叫“标”!
当年关二爷常挂在口中的“插标卖首”便是如此。
徐长胜走到一对母女身前停下来。
“抬起头我看看。”
女子急忙把少女的下巴抬起来,尽量让徐长胜看到女儿的容貌。
“大老爷,这是小女,刚刚十三,只要五两银子就能买回去,打骂都行,做个小妾也好。”
徐长胜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
身后传来女子的叫喊声:“老爷,四两银子也行。”
见徐长胜不理会,女子把气撒在了少女身上,对少女边打边骂道:“你个小浪蹄子,怎么教也教不会,你就不知道装装可怜,说几句好话?你知不知道,没有人买你,我们这个冬天都熬不过去!”
来福忍不住回头看去,只见女子把少女踹倒在地,不停的用脚踢着少女的后背。
徐长胜叹息道:“不忍心了?”
“嗯!”
向来活泼的来福难得沉默了下来,徐长胜淡淡的说道:“她不舍得下狠手的,打几下不过也是为了给人看的,总会有那么几个心软的。”
“为什么要这样?”
闻言,徐长胜笑了笑,“你不是已经听到了?不卖了她,他们可能都要饿死。”
“那掌柜的你为什么不买下她?”
“我为什么要买下她?”徐长胜反问道。
来福想了半天,“可是……可……可她真的太可怜了,再说了,五两银子,很便宜。”
“那你为什么不出钱?”
来福羞红脸,吞吞吐吐的说道:“我没钱。”
“没钱好啊,你看到这两边的人了吗?你能买下一个,还能都买下?其实大梁已经很好了,布政司和工部不是一直都在招人吗,他们只要肯干活,大富大贵或许没有,也不至于沦落到这幅田地。”
“好逸恶劳是人的本性。”
来福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再去看那些流民,与之前似乎有了些不太一样。
察觉到来福的变化,徐长胜会心一笑。
调侃道:“要不要我帮你买个童养媳回去?十二三岁,多好的年华,听话乖巧,懂事,若是能读上几本书,就更好了。”
“不要!”
来福这次回答的很果断。
徐长胜诧异道:“为什么不要?你不是一直嚷嚷着要娶老婆,给你们老陈家传宗接代吗?”
来福挠了挠后脑勺,低声说道:“她们都没有小姐漂亮。”
“你……”
徐长胜气结,抬起手就要打他。
只是手扬了半天,看着双手抱头的来福,他摸了摸他的脑袋,低声说道:“小姐可不是你能去想的,这种傻话以后可不能说了,这次我就当没听见。”
“哦。”
来福回答的很敷衍,徐长胜决定给他买个老婆回去。
少年终归是少年,谁还没有年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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