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走后,秦言没有站在原地干等。他顺着山道往前,翻过太古钟塔下的绝壁,便看到了沿坡而下静静流淌着的雪河的支流。
这里虽不是他出发的地方,景色却也熟悉。地僻人静,倒是个修炼的好去处。
他走下雪河,往河中间走去,水面渐渐没上胸口。以往觉得冰冷刺骨的河水,如今只能让他产生丝丝浸凉的感觉,比之他在寒冰地狱中获取的冰性灵力还颇有不如。他张开双臂,仰倒在水中,任由悠缓的水波载动自己,舒适得好像闭上眼就要睡过去。
经历了一番艰苦的跋涉,也是该对自己的外表清理一下了。他抬起右手,五指尖端泛起点点寒芒,轻轻自头顶发梢抹过,那些被烧得焦黄卷曲的发丝便随之而落,顺着流水漂走。然后,再将身上挂着的衣物的碎片都除去,他一头钻入水面下,在一阵昏昏欲睡的散漫感觉中,随意清洗着污垢和血迹。在瀚血的作用下,身躯各部位焦黑的残渣开始脱落,露出内里新生的肌肤。
许久之后,当他被潇湘的呼唤声惊醒,探出头来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发现附近几米外的河水都已被染得一片殷红,散发出阴森血腥的味道,围绕着他上下起伏。
“秦,秦师兄……”潇湘抱着一叠衣物,瞪大眼睛惊疑地望着这诡异的景象,脸色微微有些发白。她灵觉惊人,自然能感受到这股诡异景象背后的阴森鬼气。她平日里最害怕这种玄异鬼物,若不是秦言在场,大概早就尖叫一声转身逃跑了。
秦言皱眉看了周身血色的河水一眼,眉宇中闪过一道浓重的戾气,随即又缓和下来,转为和煦的神色,冲潇湘微微一笑:“没事的。”
随着话音落下,他身躯上泛起纯净的金色光芒,附带着温和纯正的力量,顿时将这片殷红的河水搅合开来。平静的河面忽然泛起无数水波,赤水翻腾起伏,殷红的色泽渐渐淡去,最终恢复了清澈。
他轻轻地舒了一口气。佛家的力量,对付这些冤魂厉鬼果然有奇效,无论是人的阴魂还是妖的怨灵,都不例外。
他最后在河水*身体各部位都清洗了一遍,然后转身朝岸边走去。
眼看他胸膛小腹渐渐露出水面,潇湘连忙丢下衣物,满脸通红地转过身子。
秦言穿好衣服,低头望了望水中的倒影,对自己的新形象还算满意。虽然长发变成了短发,比之以前潇洒从容的气度风姿有所不如,但新添加了几分冷冽轩昂之意,正好弥补了苍白肌肤略显文弱的缺憾。
不过,这衣服……怎么看起来有种怪怪的感觉?
对上他满含疑问的目光,潇湘支吾道:“这个……是我以前下山时穿的男装,可能有点小了,暂时又找不到别的衣服,秦师兄你先将就一下吧……”
秦言闻言心头,抬起袖子放在鼻下轻轻一嗅,果然有一股少女的幽香。他释然地点点头,面上浮现出怪异的笑容,抬眼看去时,却见潇湘已被他这个举动羞得满脸泛起火烧般的红霞,一跺脚径自跑开了。
秦言轻轻一笑,眼看她的身影跑出一段距离后,才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难得今日有如此进展,真是意外的惊喜。只是过犹不及,还是尽量顺其自然的好。
秦言的身法比潇湘要高明得多,很快就到了与她并驾齐驱的位置,并且越过她,步履从容地朝前走去。
潇湘有心想试试自己与大师兄轻功上的差距,也施展出坐望峰上的绝顶步法,意欲追上秦言的脚步。然而任她手段尽出,憋足了力气,也只能徒劳地发现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远,怎么都追赶不上。偏偏秦言的姿态从容至极,胜似闲庭信步,这情景让潇湘更是懊恼。
但她很快发现秦言并没有甩开她,当两人距离达到了三十步的时候,秦言仪态姿势虽然没变,速度却减缓下来,与她保持一致。
潇湘看到了希望,再次纵身加速想一举追上来,但秦言的速度也在同一时刻提高,始终与她保持三十步的距离。
潇湘终于认清了徒劳的现实,放弃了挣扎,任凭秦言的身影在前方三十步外领着自己,接受了这个无言的默契。
她现在开始认识到,这位首席大师兄的厉害,不仅仅体现在他凌厉的手段之上,无论从各方面,他都远超侪辈,其高深莫测的修为,即使比起老一辈师长来也不逊色多少……也许,只有他,才是婆娑门中唯一真正有把握战胜不可一世的歌行烈的人吧!
两人顺着雪河回返魔门,渐渐也看见了三两成群的其他魔门弟子。他们望见秦言,纷纷露出惊奇的表情,还有人掩饰不住幸灾乐祸的神色——这阵子歌行烈的威名太盛,在魔门中几乎可称无敌,声望之高直追当年的黄凡,甚至掩盖了秦言的光芒,很多人认为秦言的首席已经做到头了。
“首席去哪儿了,怎么今天才露面?”
“大概是躲起来修炼某种秘技去了吧,他应该感受到了歌行烈的压力。唉,其实首席师兄也是惊才绝艳的人物,能够在无生阁里待足五天,简直可以记入门派史册了。只可惜,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歌行烈……”
“你说,首席对上歌师兄有多少胜算?”
“嗯——应该是两三成的样子吧。虽然传闻首席师兄一招就打败了叶英,但毕竟没有人亲眼目睹,他这五年来都很少在大家面前出手,虽说是为了隐藏实力,但也是不自信的表现。歌行烈就要狂妄得多,你也看到了吧,没有人能接过他十剑,连叶英和严志河这种等级的高手都在他剑下丧命,而且我怀疑他根本就没有使出真正实力……”
“是啊,我感觉歌师兄的真正修为已经达到了天元级数,首席现在应该快急死了吧……”
两名弟子正在窃窃私语,忽然觉得眼角一亮,就见一袭翠绿长衫的靓丽身影已俏生生立在他们身旁,正用清冷的目光瞪视着他们。
两人慌忙噤声,互望一眼,愣了几秒之后,挤出笑容说道:“陆师姐,我们刚才说着玩呢,您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潇湘望了他们片刻,什么也没说,很快转身走开。
她本来想告诉他们,以首席的耳力,早就能把你们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勿妄言免遭不测。但当望见前方三十步外那个默默等待的身影之后,这句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是了,秦师兄虽然有时候显得暴躁,却不是嗜杀之人,我又怎会不明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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