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今朝说她很喜欢他,谢深总不以为意,可是直到今时今日回想那些时光,才突然惊觉沈今朝早就将对他爱意宣之于口。
她从未问过他爱不爱她,只是问会不会丢下她。
亘古的回忆像潮水一般涌来,他回想起太武山的冬日,她忍住彻骨的冰寒,每天准时给他送饭,给他带保暖衣物。
想起少时她或娇或嗔的脸,才忽然幡然醒悟。
从头到尾他喜欢的都是沈今朝,从未变过。所以在面对万烟时心里总有万般不适,所以梦里总有太武山。
他答应过她一定会平安归去,可是他将她给的平安符弄丢,不仅将她忘记,更没有回到太武山。
约好的十年之期已经过去五年,他才想起来。可是他原本早就不想将她赶出太武山了。
只是这回忆恢复得太迟,他还没有亲口同她说出他也爱她的话,她已经奄奄一息,命在旦夕。
谢深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抬手就要自废经脉的时候,却听见沈今朝的喊声,“不要——”
他猛然抬眼,就看到沈今朝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神情焦灼的冲他喊着。
万烟神情阴狠,转瞬就将长长的指甲送进了一寸,顿时沈今朝的脖颈冒出了雪珠。
“陛下,莫要让我们久等。”
“不可!”沈今朝忍着痛,还是拼命的喊,“谢深,不可以!我已经必死无疑,你莫要为他们所要挟!”
说完这些话,沈今朝猛然的咳了起来,嘴角溢出了血。
声音已经万分痛苦和虚弱,沈今朝确实已经时日无多。
万烟皱了一下眉,然后就要催动千丝变,沈今朝察觉到了,猛然将自己的脖颈往万烟的爪子上一送。
“不可……”沈今朝的血溅出去很远,瞳孔里的光渐渐涣散。
见沈今朝已经自寻死路,再没有威胁谢深的筹码,万烟把沈今朝往地上一扔,和薛微双双跑路。
谢深快速过来接住沈今朝,神情却反常的平静。
他没有开口说一个字,将沈今朝带回了王宫,然后雷厉风行,将妖族彻底掌握在了自己的手里。
不久,万烟和薛微双双伏诛。
直到万烟死前一刻,她才知道,谢深早就知道她是谢安和的人,留着她这么久,不过是念着那一点夫妻情分。
直到她闭上眼睛,谢深也没有回头,满身鲜血的离去了。
从那以后人人都是妖族的王君疯了,他疯狂的求死而复生之法,闭门不出,只守着那已死去的沈妃……啊不,沈王后的尸体,没日没夜。
但是如今四处安定,谢深又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自然没人管他。
也有一些女子想要往上爬,以为自己足够美能够迷住谢深,却不想直接被捏成血雾,就再也没人敢这么做了。
春去秋来,又过了五年。
谢深将自己的生辰和沈今朝的生辰合在一起办,当所有人看到自己的王君陛下坐在上头对着一副不腐的明艳尸身万般柔情时,纵然听闻多时,还是忍不住起了疙瘩。
但是在此情形下,无人敢说什么,只是尽情的歌舞。
倘若有人露出一点不是高兴的神情,就会狠狠的被责罚。听闻是因为那沈王后说过生辰日见血不好,在这一天陛下也就真的从未见血。
那桌案上的水果都是石榴,宴客除了正妻,不得带妾室。
这是有人喜有人忧。 “玄清道人到——”
玄清道人带着已经八九岁的周珏前来祝贺,几年前太武山的事情都知道不是谢深所为,自然也是没有什么好隔阂的。
周珏知道谢深怀里的是自己姑姑,恭恭敬敬的祝贺道,“侄儿恭贺姑姑姑父万寿无疆。”
玄清道人也祝贺了一句,然后笑眯眯的道,“为师今日前来,是给你们夫妻二人送一份大礼。”
谢深在这一天的心情都很好,面对玄清道人时心里也有所愧疚,于是笑笑道,“师父不必破费,只要你来了便胜过千万礼物。师父请坐。”
“这个礼物,想必你会喜欢。”玄清道人道,“为师于两年前新收了一位徒弟,想必你也有所耳闻。”
谢深点头,“自然,可是与那师父那小徒弟相关?”
玄清道人笑了笑,没有回答,只是同周珏说道,“小珏,去将小姑姑带过来。”
“是。”
谢深听到小姑姑几个字,心跳如雷,心里有一种万分夸张的想法。
他连忙将玄清道人请进内殿,静静等候,心里却无比忐忑,毕竟沈今朝的尸身就在他的身旁。
“小姑姑来了。”
“见过陛下。”
谢深抬起头,看向下面笑盈盈的少女,神情有一瞬间的恍惚。
等回过神来时,怀中的尸身已经化作飞灰消散不见。
谢深不敢置信,又觉得自己尚在梦里,不知如何是好。
那少女有自己日思夜想的音容,栩栩如生,他暗自掐了自己一把,不是梦。
沈今朝已经走过来,伏在谢深膝上,声音轻柔,“陛下,我回来了。”
谢深的眼眶红了红,终究是把沈今朝紧紧抱在了怀里。
玄清道人说,沈今朝死后魂魄没散,自行回了太武山,进了一块玉玦里温养着魂魄,三年之后那玉玦成了沈今朝的人身,又沉睡了两年方才复苏。
如今的沈今朝,是玉玦的灵。
听起来很匪夷所思,但是当然也匪夷所思,因为这都是009安排的。
玄清道人道,“虽然朝朝因祸得福,说是玉玦的灵,但是她原本是人,只能说是被困在了玉玦里。若是想还她自由之身,唯有修为高深者,以修为助她,将玉玦真正修成人身。但是如此之后,你们都将是一介凡人。”
谢深明白了玄清道人的意思,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这对于他们来说未必不好。
妖族中无人得知沈今朝已经死而复生,已经和谢深一起悄悄的离开了妖族,选了一个与世隔绝的桃源之地安居下来。
等妖族里发现谢深不见了的时候,已经是几个月后的事情了,谢深只留下一封简短的信,让他们另立新王。
沈今朝和谢深生了一双儿女,日子简单而温馨。
沈今朝走的那天外面飘着细雪,此时的她和谢深都已经满头华发,脸上多有褶皱,儿孙跪了一地。
她已经很老了,曾曾孙也有了。
她什么话也没有留下,只是和往常一样,窝在谢深怀里,不声不响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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