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六,利开市。
距离十月二十七,冯家来强娶迎亲,还有十七天。
在修炼的同时,也不能忘了生活。
今日死人巷好几个铺子都来生意了,而且都是大生意。
顾客却都是同一人,赵府上的一名小厮。
听说是他家的主人中了邪,一夜之间发起疯来,将妻子儿女全给杀了。
醒来之后,抱着妻儿的尸体,那叫一个哭天抢地、痛不欲生。
他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心中也觉得愧对妻儿,遂横剑自刎,追他们而去。
一家五口,现在是整整齐齐地躺在了缝尸铺林老板的冷榻上。
小厮在扎纸铺挑选好了所需的物品,让许一言抽空了就送到府上去。
许一言在记录货品的名称和数量,也就忙不过来记地址,于是吩咐许若。
“妹子,你拿纸笔记一下地址。等下午备齐了货就给人家送过去。”
许若盯着哥哥,眨巴眨巴两只大眼睛,特别无辜的说:
“哥,你糊涂了吗,我不会写字啊。不过你放心,我记性好,已经记在脑子里了。”
许一言这才猛然拍了一下脑袋,忙起来的时候他怎么把这茬给忘记了。
妹妹从小在婶婶家被当成丫鬟一样使唤着,连一口饱饭都吃不着,一件新衣服都捞不着,怎么可能会机会上私塾识文写字。
他许一言,也是撞了狗屎运,认识了扎纸铺丘老板。
一边给他当伙计,一边学会了读书写字。
平日里忙碌,也没抽出空来教妹妹。
而且这个年代,底层人民中还流行着这样的一种文化:女子无才便是德。
等许一言将客人购买的货物记录成单后,拉着许若,道:
“之前是哥哥忽略了,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都给忘记了。”
许若不明所以,歪着头道:“哥,你在说什么啊,你忘记什么了?”
许一言道:“知识就是力量,人不可不学习。反正现在我们也有些闲钱了,哥打算让你去学馆念书识字。”
“啊!让我去学馆念书?”
许若觉得自己的哥哥越来越傻了,点了点他的头。
“你怎么想出来的,学馆根本不会收我的啊。哥哥你去还差不多,说不定几年后还能考个官儿来当当。”
学馆、私塾里面,招收的都是男生,从没有过先例让女生入读的。
她们没有这样的资格。
即便是那些大家闺秀要识文断字、学习诗词书画,不是家中父母亲自教授,那也是请了德高望重的先生上门传授。
许一言思考着,自己虽然可以教,但是这样太浪费时间了,而且效果肯定不如专业的教书先生。
他还是很清楚自己的斤两,对在这个年代有用的经史子集的造诣并不高,过来这么多年,也忘记得七七八八了。
记忆深刻的,能侃侃而谈,也就是新时代的各种观念和思想。
可是那些东西,有些他自己也不是很弄得清楚明白,而且不适用这个年代。
胡乱教给了妹妹,怕是不小心还会闯出个弥天大祸来。
要是某天突然在街上高喊出:站起来!自由的人民。
那还得了。
要不然请一个教书先生上门来?
可那些个教书人,有几个会愿意踏步到这个让人忌讳的死人巷来。
而且让妹妹整天待在这里,面对的不是纸人就是大叔、大爷。
对她的成长经历也不健康,应该多出去看一看,长一长见识。
“对了!还有这个办法啊!”许一言忽然想到了一个常见的桥段,“妹子,你换上男人的衣服,装扮成男子,这样不就行了吗。”
女扮男装,祝英台不也是这样去求学的吗。
古时候,男女穿衣的制式都是有明确规定,不可混穿,多数人都是凭服辨性别。
女穿男衣戴男冠,不涂脂抹粉,只要不是特别大的一类,还真不容易被发现。
况且,妹妹年纪还小,一些女性的特征还没充分发育起来。
许若连忙摆手,拒绝道:“这样、真的可以吗?要不还是算了吧,去学馆还要交学费,又是一笔银子。我一介女流,又不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学来也没有什么用处。”
许一言拉她坐下来,耐心劝说道:
“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典型愚昧无知的表现。可知圣人也曾讲过,有教无类,天底下人人都是有接受教育学习的权利。有些人家贫,没能有这个福分,可我们现在不一样,有条件了,为何不去?
“哥哥还要再纠正你一点。这读书学文,不是抱着有没有用处去学的,那是有了功利心。学习,最原本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启蒙。
“读书学习,能够开启我们的智慧,让我们变得聪明,懂得这个世间的规则。最重要的是能让我们有独立思考的能力,拥有自我,而不是一味的人云亦云,追随大众。
“哥哥让你读书,并不是想让你有一番什么大的作为,交给那些有抱负心的人去做就是了。哥哥只想打开你的眼界,让你能看到这个世界更为广阔的一面。让你今后不会成为某某的附庸品,而是你许若这个独立的人。”
许若听得似懂非懂,前面的圣人之言,以及读书让人变聪明的作用都听懂了。
后面什么独立思考,拥有自我,大开眼界什么的就不太明白。
而且读书和打开眼界有什么关系?
是因为瞪大眼睛念书,时间久了,眼睛就变大了吗?
不过听哥哥说完,也确实激起了她想要念书的欲望,表示可以试一试,如果被发现了就算了。
商量妥当之后,许一言立刻带着妹妹去裁缝铺。
选好了布匹,量了尺寸。
只是最简单的男衣款式,说的是两天后就可以拿到。
吃完了午饭后,许一言借了一辆大的板车,将花圈、纸人纸屋、元宝蜡烛纸钱等货物装上,让妹妹留下看店。
送完货,许一言顺便还打听了一下,信阳城中哪位先生的私塾学馆比较好。
有人给他推荐了周举人开办的德育学馆,一共有三位教书先生,说是教得都还不错。
许多人家的孩子都是送到那里去,每年也能出几个童生和秀才。
许一言于是就去了,路上买了些水果之类的,总不能空手上门去拜访吧。
到了学馆实地考察了一番。
读书声朗朗悦耳,甚是动听,让许一言宛如回到了小学时代。
这个学馆也和小学分级一样,根据求学者所受的教育程度,是分阶段由不同的教书先生来教导。
这样就不会导致新来的听不懂,而后学的又觉得重复枯燥。
许一言和周举人谈妥了每年需交的费用。
许若随时随地都可以来上学,不需要准备任何东西。
笔墨纸砚、书籍甚至是营养午食,学馆里都有,来上学只需要带上人和银子即可。
在回扎纸铺的路上,许一言路过一个街边茶铺,见围坐满了好些个闲汉。
人人手里都端着大碗茶,稍微阔点的,点了点消遣的瓜子花生。
他们都是在等着听高坐在前方,闭目养神的说书先生讲故事。
这说书先生是茶铺请来的,需等到了定下的时辰,才好开讲。
先前就是讲个只言片语,稍微露个口风,吸引那些个好奇之人来喝茶。
许一言正好无事,也就驻足等了会儿,看是要说什么故事,值得这么些人围聚在这儿等候。
没一会儿,时候到了。
说书先生也已酝酿完毕,睁开了眼。
将那醒木拍桌,念了句定场诗。
说的正是:
“伏法朝朝忧闷,强梁夜夜欢歌。损人利己骑马骡,正直公平挨饿。修桥补路瞎眼,杀人放火儿多。我到西天问我佛,佛说......我也没辙。”
“今日,我要说的这桩故事,正是昨日真真切切发生在赵府上的事件。在座之中,想必也是有人听到了些消息吧。”
底下便有几个人点头称是,说自己和赵府住在一条街上,大清早就听人说府上死人了。
好像是赵老爷中邪杀的,事后自己个儿也死了,现在府上忙里忙外跑个不停。
说书先生点了点头,道:“你们只知道那赵员外亲手杀了妻儿,可其中具体的来龙去脉,个中的缘由底细,你们之中又有几个人知道?”
底下人纷纷摇头,只说不知。
说书人喝了一口茶,道:“那请诸位听好了,咱们故事开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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