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说到这里突然嘴唇发白、牙齿上下直打颤,他直勾勾地盯着王四宝,仿佛那女鬼就在他面前出现似的。故事讲完了,那掌柜见没有吓倒,心里略略有些失望,他突然发现王四宝一直保持着一个坐姿,两眼呆滞,一动也不动,便伸手在他面前晃了两下,王四宝才大叫一声回过神来,浑声淌满了油腻腻的冷汗。
李思业又好气又好笑,伸腿踢了王四宝一脚,问掌柜道:“鬼出现了多久?可害了人命?”
“约两个月,害人命这倒没听说,只有开当铺的李大官人老婆起夜小解的时候被那鬼窥见,她掉进茅坑,脑子骇出了病,后来但凡有人家桌上出现血碗,就到山神庙里供个三五十文钱,血碗就不会再出现。”
李思业大笑:“这不就是有人借鬼骗钱吗?”
“非也!非也!”掌柜连连摆手,他虽然好讲鬼故事吓人,但自己却是相信的,他急道:“有胆大人供了钱后就在庙里伏着,可一眨眼那案桌上的钱就不见了,根本就没见半个人影,再说夜里门锁得好好的,血碗又从哪里来的,还有我们的猪已经有三十多头被吸干了精血,这不就是鬼吗?”
李思业微微一笑道:“那么酒店里也出现了血碗,掌柜要不要去供钱呢?”
一句话把那掌柜说得跳了起来,急吼道:“是!是!是!”他从怀里摸出三十文散钱却找不到系绳,王四宝便送了根红绳给他穿上。他赶紧叫过一小二,嘱咐了几句。
这事突然门外跑进一人,气喘吁吁的喊道:“刘掌柜,捉鬼的道人请来了,镇长叫你去!”
“好!我马上就来。”打发走报信的人,掌柜转过头对李思业说道:“客倌慢用,我去去就来。”
“我们也吃好了,一起去看看吧!”王四宝结完帐众人便随掌柜一起去了镇长家,镇长家在眉前镇东面。还没进门,大家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豪爽的笑声,声音异常响亮,可传出百里之外,想必是打算把全镇的大户都给叫来。
“说到哪里去了,眉前镇是我们峨眉山的门户,出了事理当相助,提什么钱啊!那不就生分了吗?再说既然叫‘没钱镇’谁又好意思开口呢?镇长你说是不是!哈!哈!哈!”
李思业随掌柜进了门,只见院子里已经站了不少人看热闹,大厅的门开着,厅两旁摆了两排椅子,都坐满一些地主士绅,人人带有景仰之色,正中是张八仙桌,上面放有一盘,里面堆有五百贯钱,桌两边各坐一人,左边应该是镇长,圆滚肚儿、肥头大耳,彰显小镇特色,和院子里的王四宝一比,仿佛就是大巫见了小巫,让四宝暗暗欣喜不已,他此时正端着一杯茶慢慢地吹着。
右边坐的便是请来的捉鬼道士,只见他身高足有八尺,长得狮鼻阔嘴,威风凛凛,身穿一件绣金八卦道袍,一双铜钱眼往天上看着,仿佛张天师是他的晚辈、钟捉鬼只配为他提鞋。
他身后站着一道童,手捧一把桃木乾坤剑,后背捉鬼招魂幡,神色肃然,俨然也是一得道仙童。
“宋仙长说哪里话,眉前镇再没钱,可礼数是要到的,诸位说是不是?”
镇长用短粗的手指把盘子往道长面前轻轻推了推,看得在坐的乡绅连连点头赞同。
那仙长瞥了一眼盘子,微微一笑道:“既然邻居厚爱,就全当是为我长寿观重修三清殿的捐献吧!不收倒是坏了各位的道行,徒儿收下!”
那仙童应了一声,从背后取出一个弥勒佛送的人种袋,把钱倒了进去。
收了钱,那仙长又脸色一肃说道:
“捐钱事小、为民除害事大,让本仙长先来探探那女鬼的底细。”
他接过桃木乾坤剑,大步踏入院来,院子里人立刻闪出一大片空地。只见这位宋仙长往那里一站,仿佛脚踏着阎王殿、头顶着兜率宫,他并没有一般道士的猴窜马跳,只微闭神目,口中念念有词,那架势的连太上老君见了都会吓得从青牛儿身上跌下来,暗忖自己的烧火道人何时下了凡。
突然仙长大喊一声:“孽障休走!”桃木剑缓缓挥动,那劲道仿佛是在挑起王屋泰岳。
渐渐的他的头渗出汗来,牙齿咬得咯咯直响,直唬得一帮土财劣绅个个面如土色,不知这位仙长抓到了什么鬼怪。
他猛地张开血盆大口,大喝一声“疾!”仿佛就像从他的嘴里飞出什么仙剑似,望着它渐渐消失在远方。旁边人却什么东西也没看见,只暗暗恨自己是肉眼凡胎,不识仙家宝贝,几个老财也由此起了将自己孩子送到长寿观为道的想法。
“哎呀!”
仙长突然大叫一声,面若金纸、浑身颤抖,几乎要摔倒在地,那仙童眼急手快,用葫芦里取出一粒还魂丹塞进师傅嘴里。半响,他才嘘了口气,醒过神来。
“可惜啊!可惜!”仙长慢慢收起木剑,仰天长叹一声,慢慢走回屋里。
他扫了一眼满屋仰慕者期盼眼神,神情一黯。
“各位乡亲,非我不尽力,本可以抓住这妖孽,但她的后台太硬,我的法力有限,得罪不起啊!”
他连连摇头:“难!难!难!徒儿,收起行李,把钱还给乡亲,咱们回山去吧!”
那仙童应了一声,从人种袋里倒出铜钱,收起长剑便要随师傅离去。
镇长和众乡绅对望一眼,一拥而上,跪倒在仙长面前。“仙长慈悲,救救我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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