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畜生!你在说什么!”李蹊一声暴喝,手指着儿子,浑身颤抖地骂道:“李总管是为父请来的贵客,你竟敢如此无礼!还不快跪下赔罪。”
李哲却脖子挺得硬直,大声道:“孩儿所言句句是实,青天朗朗,难道也要绝人于口吗?”
“反了!反了!”李蹊气得眼睛充血,捡过一根木棍,嫌轻,又扔掉,眼光四处寻睃,李思业见了不禁好笑道:“丞相何必动怒,公子敢说实话,这是好事。”他摸出一块晶莹碧透的玉佩,递过去道:“这是我攻下中都所得,就凭你敢说实话的勇气,我特赠于你。”
李哲一仰头,毫不理睬,旁边的年轻公子却笑笑接过道:“我倒认为李总管降宋降金乃是小节,心怀天下才是大义,这玉佩高古,待我换些米粮去赈济灾民。”
李思业见他从容自然,神情毫不作伪,心中暗暗奇之,便问李蹊道:“此公子何人?”
李蹊见他不恼自己儿子,这才微微放下心来,遂答道:“这位公子是我金国理学泰斗赵复的得意门生,今年刚中了进士,姓郝名经字伯常,潞州人,为犬子好友。”
半晌,不见李思业回应,回头却发现他的眼中充满了惊讶之色,不禁诧异地问道:“李总管,难道你也听说他?”
半天李思业才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天啊!他就是郝经,他就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思想家郝经,主张以汉为统,说服忽必烈以王道统一天下的郝经。”李思业脱口而出:“你的《续后汉书》写了么?”
郝经猛地睁大了眼睛,心中的惊骇难以形容。“他、他怎么知道我想写《续后汉书》”他呆望着李思业,身体仿佛僵直一般,李思业也凝视着他,眼中闪着淡淡的神采,他正暗暗寻思办法,不管用什么手段,此番定要将此人弄到山东去。
李蹊见儿子欲走,又是一声怒喝:“畜生!李总管大人大量,不计较你的失礼,你就想一走了之吗?我罚你在此站立,直到李总管离去为止!”
两人进厅分宾主落坐,李思业先欠身谢道:“上次山东发行交子一事,多亏相国上下融通,思业这里谢过。”
李蹊摇摇头他苦笑道:“那也是大家看在赵阁老亲笔信的面上,否则真依流程批准,也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去。”
李蹊眼里充满了忧虑,长叹一声道:“金国很多事情都是这样,皇上年初批准的事,往往到年底还搁在六部的案上,吃饭的人不少,干活的却没有,现在国库空虚,年年加赋,百姓倾家荡产也交不完税,不少地方甚至出现人民自食,我真担心几时天就会突然塌下来,也罢!过一日算一日吧!”
李思业见他说得沉重,心中也默然,李蹊见冷了场,便笑笑道:“我听说山东现在已月出二十万两银子,更有铜无数,今年新发行了二千万贯交子,在百姓中口碑极好,信誉已经超过交子和宋国会子,让人眼热。而且年年大熟,税赋极低,贤侄又采用黄老之学无为而治,让人民修养生息,同时遏制土地兼并,以至今年轮换之时居然很多官员都死活不肯回来,连老夫也动心想让犬子去锻炼锻炼,不知贤侄可愿成全?”
第三十二章 金都之旅 五
李思业听他改称自己为贤侄,又提想把儿子送到山东,这才恍然大悟,堂堂的左相对自己如此谦让,原来竟是有所求,难怪他刚才对儿子如此生气。
李思业微微一笑道:“俗话说朝中有人好做官,相国愿意将公子交给我,我当然求之不得,我正想改革官学却手中无人,公子不嫌弃,便来山东替我督学吧!”
李蹊大喜,他见金国前景惨淡,自己受人逼迫,便想寻条退路,宋国是不能去,惟有山东办得有声有色,俨如一独立王国,他便动了将儿子送去的念头,见李思业应允,他立刻命人置办一着酒席,又命儿子进来相陪,李思业亦笑道:“让那郝经也一并来吧!”
席间无肉山酒海,但也绿红搭配,清爽可口,李蹊又提起刚才之言,道:“刚才贤侄说想改善官学,可我却听说,山东各地的官学全部都已新造,甚至比过衙门,如此条件,怎么还嫌不足。”
李思业微微笑道:“我说的意思是在所学的内容上做一些改革,圣人也说学生须礼、乐、射、御、书、数六艺齐备,可到今天只尊儒学,我以为这是违背了圣人的本意,学生所学应广为涉猎才对,所以我打算将山东官学中儒学的内容削减一些,另外加上策论、律法、经济、弓马,甚至我还打算办一些专门的学校,如律法专科、算术专科、军事专科,以至于造船、采矿、火器等等凡有利于民生的技能,我都想培养专门人才……”正说着,却瞥见李蹊的脸渐渐阴沉下来。
李蹊暗暗忖道:“此人一派胡言,若依他之言办官学,山东迟早礼仪荡尽,果然是草莽出身,整天就知道打打杀杀,不懂治学,亏我还这等器重于他,也不知赵阁老是看中他哪一点。”心里又略略后悔起来,不想将儿子送到山东去了。
但另外二人却听得津津有味,尤其是郝经,眼中竟慢慢放出光来,他见眼前之人颇有见地,又想起自己平日所思,便突然问道:“不知道李总管以为我金国目前最大的弊端在哪里?”
李思业探身取过一枚柑子,一边慢慢地剥除金黄色的外壳,一边缓缓道:“金世宗推行汉化,强化律法,让金国脱胎换骨,最终能够摆脱蛮夷之邦,实现读书人取士以治国,兴儒以振邦的理想,确实是个有为的君主,不过他的改革却留下一个尾巴,正是这个尾巴早晚会断送了完颜氏一百年的社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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