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拿起一份报告,眼中竟闪过一丝怒意,恨道:“向移民征收人头费,这可是真?”
“回大将军,这确属实,属下在潍州调查一百户移民,有九十二户交了人头费,每人从五百文到二贯不止,属下附件上有百姓的姓名和画押。”
李思业略略扫了一眼名册,阴沉着脸,声音仿佛在冰雪中滤过一般,冷冷道:“可有什么字据?”
“这倒没有,但属下抓了几个收取人头费衙役拷问,钱最后都交给了丁原的儿子。”
“知道了,我须想想,你先去吧!”待萧进忠告退,李思业躺在椅上闭目沉思,依元好问的意思,最好找几个罪大恶极的杀掉,而且要让其他人明白,并不是因其罪而杀。半晌,李思业的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缝里竟迸射出凌厉的凶光,这厉芒让人心惊胆颤,它只代表一个意思:死!
李思业起身,背着手踱步到池塘边,将一颗小石踢进水中,激起一圈圈的水波,又索性坐在花石上,扔下一块糕饼,看塘中一群小鱼争食,红鳞闪现,劈啪有声,自古政治斗争,讲究权谋和手段,务求狠、准、辣,杀人是必须的,可以由李思齐去做,他最后出来收拾人心,李思业突然想起前几天视察益都旧衙时见到的一处老宅,那里阴森恐怖,正是杀人立威的最佳场所。
五日后,众州县官齐聚益都,昌邑县知县周乾这几日夜不能寐,一半头发急成了灰白色,脸颊急剧下凹,更显得一对大颧骨高高突起,挡住了脚下的视线。如果说其他官员只为平日的所为感到忧心忡忡,那他周乾已经不是担忧这么简单,他心知肚明,此次来益都他必遭惩处,起因便是福星酒楼纵火一案,那探监人留下的半张百贯鲁交,夜闯王员外府的黑衣人,来势如疾风骤雨,却又突然间消失无踪,仿佛泡沫迸裂,一点线索都没有留下。
“定是益都来人调查!”这是周乾苦思几日后的结论,一定是这样的,否则又何必逼问王员外行贿之事。
“这该死的王化龙,竟然什么都说了!”周乾悔恨万分,不过二百两银子,极可能送了他的性命,黑衣人消失的第四天,他便推翻了纵火一案的判决,以新证人出现为由,上书向刑部司下的复议署申请复议,按回避原则,此案将交由山东巡回都判重新审理。
“一切就听天由命吧!”来益都已经三天,他什么消息也打听不到,去自首却又没有那个勇气。
这日,他接吏部司考功署通知,述职将在益都府旧衙举行,那里有个大堂,可容纳千人。
快到衙门口时,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从周乾面前列队经过,他不敢抬头,眼角余光却死死盯住那群士兵,直到他们走远,他才长长松了口气,仿佛从鬼门关口打了个转回来,心似要狂跳出来,衣服几乎被冷汗湿透。
突然,有人在他肩上重重一拍:“前面之人请留步!”周乾惊得几乎要跳了起来,却又浑身发软,眼看就要瘫倒在地,唯有耳朵还有点知觉。
“哼!果然是你,周县令,老夫就这么可怕吗?你怎么象见了鬼似的?”
第十六章 杀鸡儆猴(中)
周乾慢慢地回过头来,眼前出现一张橘子皮似的马脸,嘴里两颗大金牙急不可耐地探出头来,一双血红的眼睛正狠狠地瞪着他,目光阴沉疑虑,仿佛要将他的心看个透彻。
正是自己的顶头上司潍州刺史丁原,周乾这才微微放下心,又见他不满地盯着自己,他急忙行礼道:“下官不敢,这几日、这几日属下有点着凉,身子虚,刚才大人来得突然,所以有些失礼,请丁大人见谅。”
“难怪,才几日不见,周县令好象憔悴了很多!我刚才都有点认不出你”丁原嘴上这样说,眼中的神色却分明是不信,他伸手揽住周乾的肩膀,假笑道:“你住在哪里?我这几日总寻你不见。”
又见左右无人,一把将他拖到一棵松树下,这里是条死巷的入口,十分僻静,墨绿色的枝叶挡住了他们的脸,只听丁原低声追问道:“可有人找你谈过福星酒楼之事?”
周乾这才想起,这丁原也是涉案人,心中暗暗鄙夷,不过才二百两银子,堂堂的刺史竟也来者不拒。突然,他心中狂跳起来,丁原贪墨之事无数,为何独关心这福星酒楼案,难道这件案子当真有什么问题不成,他又想起了那半张百贯纸钞,丁原在上层的关系可比他广得多,一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周乾冷汗淋淋,千百个念头在他心中翻转,一时竟呆住了。
丁原看在眼里,更认定周乾有事瞒他,他眼露凶光,压低声音厉声道:“你快说!是什么人找你谈话?谈了什么?”
周乾猛然醒悟,急解释道:“我也是为此事怕得要命,吃不好、睡不好,有人来和我谈倒也罢了,偏偏就象没事似的,才心神不安,憔悴成这样。”
“既没人找你,你害怕什么?”
“我、我这是第一遭做这种事,心中害怕得紧!”周乾死死地咬住嘴唇,总算没把黑衣人和半张交子的事情说出来。
“没用的东西!不就二百两银子吗?把你吓成这样,这事吏部司只是登记备案,顶多影响你年终的考评,你要记住,千万不能去自首,否则你就完了。”
丁原见人已来多,便冷哼一声,扬长而去,周乾却为他最后一句前后矛盾的话而感到疑惑,既然是小事,为何他却不准我去自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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