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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 狄胖胖的助攻

李彦离开刑部后,又去旁边的吏部,调取了润州官员的档案。

他看了后,发现这起案子,对于当地来说绝对是一件大事。

因为丹徒县上下官员,几乎被全部贬职。

丹徒县齐县令直接入狱,妻女充入掖庭。

两个县尉全部去职,其中分押法曹的县尉林建业,应该就是明崇俨的师父。

后面还有一排名单,总的来说,基本上县衙的官和吏,都被一网打尽了。

这又是疑点。

如果只是山匪作乱,为祸村庄,需要严惩得这么厉害吗?

这个年代,平民百姓的命很是轻贱,死的人再多,除非圣人震怒,否则三省六部处理时,都不会这么大规模惩处。

而李治说他并不记得这起案子……

李彦带着不少疑问,回到了内卫驻地。

还没进到里面,就见人员进进出出,眉宇间都带着不满。

这份不满的情绪不是冲着他来的,见到他走进来,一路上各级招呼不断,满是敬意。

就连以前几位点头之交的机宜使,都露出笑容来。

有这样的神探在,内卫才能每每领先其他,上下都有荣光。

不过有些人的吃相也太难看了,为人所不齿。

李彦一打听,就知道丘神绩和王孝杰把事情宣扬出去了。

实际上,大家都盯着这个案子,黄震的所作所为,本来也瞒不过其他人。

但这么一宣扬,就更是人尽皆知,什么难听话都有了。

当然,最激动的还要属一人。

“我父是冤枉的!谁敢对我父用刑,都冲着我来吧!!”

李彦还没有接近,就听到窦静声嘶力竭的咆哮。

“这是演起来了?”

李彦眉头一扬。

不奇怪,古代极重孝道,无论是真孝顺,还是假演戏,都必须做出来。

比如李世民玄武门政变,后来想修改史书,是要着重修改哪一部分?杀兄屠弟?还是入宫逼父?

如果按照后世的观念,前者更残忍,应该掩盖前者,但恰恰相反,李世民对于杀死李建成和李元吉根本不忌讳,按照“周公诛管蔡”的基调宣扬就行,李世民真正忌讳的是李渊的态度,因此他登基在太子东宫,贞观前几年办公也在东宫,太极宫一直是李渊居住,父子俩的斗争挺有意思。m.

后来李显的太子李重俊,发动政变,先是杀掉了武三思父子,后来又要杀韦皇后,都已经到玄武门之下,李显一露面,他就怂了,结果手下也纷纷倒戈,最终兵败被杀,是差不多的道理。

所以窦静不可能撇清自己,窦德成被抓,他必须出面,力保父亲。

李彦闲庭信步,来到了激烈争吵的地方,就见窦静甚至都要动手了,是几个武德卫拼命架住他。

但黄震的态度也是寸步不让:“窦机宜,此案你应速速回避,不得打扰审讯,否则治你一个延误之罪,别怪我不念同僚之谊!”

窦静怒吼:“你我同品,你凭什么治我的罪!我只想见我父一面,问清缘由,你们都可在旁聆听,为何不许!”

黄震冷冷的道:“不让你父子见面,是因为不可让窦贼有侥幸之心,我们要立刻审讯,问明凶手,给新科士子以交代!窦机宜,如果让崔阁领来定罪,就真的没有转圜余地了!”

窦静尖叫起来:“你称呼我父为贼?他还没定罪,岂敢如此辱我!”

看到窦静不断挣扎,黄震干脆挥手:“都是内卫,你们怎可拖拽,给我架出去!!”

黄震麾下的武德卫立刻上前,窦静麾下的武德卫岂能愿意,双方推推搡搡,眼见着就要上演全武行了。

而黄震目光一斜,却发现李彦站在不远处,看戏看得挺开心,立刻高声道:“李机宜来了!”

果不其然,窦静被转移了注意,转头咆哮:“李元芳,你敢抓我父,我们不死不休!不死不休啊啊!!”

对于这种愚蠢的威胁,李彦理都不理,干脆来到黄震面前:“我昨夜审讯贾思博,颇有收获,可否将贾思博提前移交内卫?”

“交换犯人么?”

黄震迟疑了一下。

他还不知道紫宸殿内发生的事,也不知道自己的老靠山崔守业,在这短短一个多时辰,血压飙升了多少。

在他看来,截了窦德成这目前更重要的疑犯,按照官场规矩,将贾思博交给李彦审问一场,也是合情合理。

但想到崔守业对此人的厌恶,再加上之前皇城前李彦的态度,黄震心头一横:“不可提前,数日之后,等大理寺交接,李机宜再审问不迟!”

李彦其实要的就是拒绝,冷冷的道:“黄机宜,我知道你们欲为圣人分忧,想要快快问出真相,但凡事留一线,我之前看到贾氏族人被押入京城,你们审问不出想要的罪词,就要动辄牵连全族,波及地方,简直岂有此理!”

说罢,转身离去。

他离开不要紧,窦静在旁边听得眼皮大跳,脸色剧变。

崔守业审问贾思博,贾思博拒不交代,就对武威贾氏实施株连。

前车之鉴,等这老家伙审问窦德成,如果也审问不出想要的,那么崔守业敢不敢将窦氏也给牵连进来?

那位刑部侍郎残酷的手段,一向广为人知,真要为了讨好圣人,以进相位,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窦氏是外戚出身,连根拔起自然不至于,也会被折腾得元气大伤啊!

终究是高门子弟,窦静放弃挣扎,转身就走。

之前窦静大喊大叫,黄震无所谓,此时见对方断然离去,脸色反倒微变。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他立刻进入内狱,眼中闪烁着寒光:“把窦贼带上来,我要亲自审他!”

……

另一边,目送窦静匆匆离开内卫,李彦收回目光。

崔守业开了一个很坏的头,将打击面贸然波及整个士族。

按照道德定罪,这样做可行。

但在时代大背景下,这样做是肯定会引发社会动荡,是很不明智的行为。

崔守业能做到刑部侍郎,肯定不是没有政治智慧的人。

之所以行事如此酷烈,究其根本,还是被宰相的位置刺激到了。

而现在,做事走极端的后患来了。

窦氏也不好惹,死掐去吧!

李彦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再度翻看起江南案件的资料来。

刚刚看了第一遍,前方传来脚步声,狄仁杰、郭元振和彭博通三人走了过来。

见李彦抬起头,郭元振满脸兴奋:“我们都听说了,李机宜短短一个清晨,就将不可一世的窦氏商会拿下,彻查不法,太威武了!”

李彦奇了:“这种说法,是民间流传的?”

郭元振点头:“现在东市都开始流转你的功绩了。”

李彦立刻明白:“那是李氏商会的人传播的,为了进一步打击窦氏的声望,不必当真,你们查到什么了?”

此言一出,郭元振有些羞愧,狄仁杰有些赧然,彭博通直接摆烂:“什么都没有!”

李彦失笑:“是我忽视了,应该让你们与内卫集体行动的。”

查案其实是最看社会地位的,狄仁杰是宰相时,去查地方的案件,有时候还要受到当地恶势力的阻挡。

更别提他现在只是个法曹刚转的武卫,其他两人也一样。

让他们在这权贵遍地走,寒门不如狗的京师单独调查,不是说一定没有收获,但也只能撞大运了。

不过集思广益,李彦挺信任狄仁杰和郭元振的智慧,将自己调查的情况和疑点说了一遍。

三人对江南血案极为震惊,郭元振首先提出疑点:“死者张阳本就是江南道润州人士,既有血案在前,此次为何还会劝众服丹?”

狄仁杰更有阅历,叹息道:“人心复杂,或许也正是往事刺激了张阳,才让他误入歧途,对丹药深信不疑。”

李彦点头:“怀英说的对,恰恰是因为出身润州,才让屡试不中的张阳,将考中的最后希望,押在这个上面,然后被凶手利用。”

郭元振苦笑:“我不太能理解……”

李彦冷哼:“窦德成不也是如此么,他明知此丹曾经害死过许多人,干系重大,还将丹药的名字改成少阳丹,偷偷贩卖,哼,被利益蒙蔽了双眼的人,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狄仁杰想要出力:“李机宜,窦氏商会内丹药账簿,下官能看一看吗?”

李彦摇头:“窦德成没交出来,内卫在商会搜查,也没有发现账簿。”

狄仁杰皱眉思索片刻,缓缓的道:“窦掌事这事做得不妥。”

郭元振道:“没问题啊,保护客户资料,商人才有信誉,那些偷偷买丹药的权贵,应该是窦氏商会的关键人脉,窦德成还希望那些人能护他周全呢!”

李彦本来只是听着,突然脸色也变了:“怀英提醒的对,窦德成这件事做的很奇怪,在这个案子里,相比起保护客户资料,交出名单才更好!”

郭元振不解。

李彦开始习惯性的踱步分析,狄仁杰和郭元振左右跟上:

“窦德成明知道云丹与六年前的江南血案有关,这些年还一直偷偷贩卖,持续将丹药供应给京中权贵,这件事的责任在他。”

“因为窦德成给丹药改了名字,那些买药的人并不知道此药的来历。”

“退一步说,知道了又如何,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还触犯《唐律》不成?”

“而现在窦氏商会总部都被查封了,对头李氏商会趁机传播消息,要给它致命一击。”

“那些消息灵通的权贵,应该也知道他们买的丹药,和士子中毒服用的丹药是同一种。”

“这个时候保护名单,才会造成恐慌吧?”

“相反,交出买药的名单,内卫自会调查服丹者。”

“如果服丹的人这些年都无事,不也恰恰证明了,窦氏商会的丹药没有问题么?”

听到这里,郭元振恍然,但又道:“也许窦德成当时是彻底慌了,按照商人的职业本能,下意识隐瞒呢?”

狄仁杰也点头:“不无这个可能性。”

李彦却摇头道:“你们没有参与缉捕过程,不了解窦德成,此人手段了得,行事果决,我若不是得了明道长相助,恐怕也没办法捉贼捉赃!这样的人,一时的慌张必不可少,但此时也该反应过来了……”

李彦转头,看在傻站在边上,智慧格格不入的彭博通:“博通,你持我信物,去内狱旁观审讯。”

彭博通挠了挠脑袋:“啊?”

李彦道:“你曾经跟随窦机宜,他也对你有过恩情,此次也可以趁机偿还。”

“其实窦机宜对我不太好……”

彭博通这些天早就被羊肉收买,也感受到李彦对自己看重。

他的曾祖本就是韩擒虎的亲卫,以韩擒虎与李靖的关系,早将李彦视作阿郎。

而对于曾经对他十分轻视,完全当成打手对待的窦静,印象并不好。

但李彦既然说了,彭博通重重点头:“好,我这就去!”

……

彭博通去了,李彦将案卷取出,三人分析讨论。

时间过得很快,正午到了。

这次众人都在加班,因此公厨堂食很快送了进来。

看着丰盛的公家饭,李彦微微点头。

从这些小细节中,也能看出内卫地位的与日俱增。

他为彭博通留了三人份的,正想着如何保温呢,那大块头就走了回来。

李彦诧异的道:“窦德成交代了?”

彭博通来到面前,脸色有些发白:“没有,黄机宜好狠,窦掌事被打得遍体鳞伤,但一直咬着牙没说,是好汉子!”

李彦目光微动:“这就很古怪了,博通,你还吃得下吗?要不先缓缓?”

“吃得下,吃得下!”

彭博通看到美食,食指大动,马上将那些血腥的事抛之脑后,开始干饭。

李彦失笑,自己也吃了起来。

不料彭博通吃了一份,肚子垫了底,突然想起来了:“窦机宜也带了好多人过去,我走的时候,黄机宜已经停止了行刑。”

李彦筷子顿了顿,喃喃低语:“来的好快啊!”

在他的判断中,窦静回去搬救兵,至少要到明天吧,结果才过了几个时辰,就将黄震逼得不敢继续行刑逼供了?

旁边的郭元振放下筷子,兴奋起来了:“照这样看来,窦德成选择隐瞒名单,那些权贵还真全力帮他了啊,里面肯定有事!”

狄仁杰若有所思,干饭速度不紧不慢,很快伸向第二份。

李彦则微微点头,吃完后,招来内卫:“把证物拿来。”

内卫将云丹取来,李彦打开锦盒,打量着丹药,凝声道:

“我突然有个想法,你们说,窦氏商会冒着风险偷偷出售这个丹药,到底是窦德成想卖呢,还是那些权贵要买?”

三月,初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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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

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

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

请下载爱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

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

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

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

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

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

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

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

那里,趴着一道身影。

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

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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