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领旨!”
卫国公府前,接过曹安带来的诏书,李彦目露沉吟。
圣人让他抓捕武懿宗,稍有反抗格杀勿论,这点没问题。
趁机斩断武后伸向外朝的爪子,也是时机恰到好处。
但直接下诏以生病为由,让命妇不得入宫,就有点半软禁的味道了。
李弘的火气还从未这么冲过。
这件事对圣人的刺激太大了。
实际上若不是婉儿提醒,李彦都没往那方面想,但根据记载,武三思的儿子后来还真的出入后宫,淫乐宫女,与安乐公主李裹儿私通,致其怀孕后才被赐婚,婚后不到六个月,李裹儿便生下男婴。
武氏子弟里面敢乱后宫的,还真的不止武敏之,但历史上的武氏和现在的武氏,能是一回事么?
“只能说废物骤得高位,会做出什么来,正常人就猜不出……”
李彦念头转了转,对着曹安道:“请曹事中回去禀告殿下,我会擒拿贼子,平息风波。”
曹安道:“有李阁领出手,奴就放心了,这次陛下是动了真怒,为这等贼子,不能气伤龙体啊!”
李彦点了点头,又问道:“婉儿机敏,应不至于被区区武贼所伤,那受惊的命妇没事吧?”
曹安道:“陛下已经派人去金府上慰问,言明此乃宫内之过,定会惩戒贼人,还以公道。”
也就是李弘在暴怒之余,还能想到去慰问受惊的命妇。
但李彦闻言眼睛微微一眯:“金府?五品命妇……莫非是金郎中的夫人?”
曹安点头:“正是。”
李彦神色顿时变得凝重起来:“那此事就必须以最快速度除去贼子了,我先走一步,曹事中,失礼了!”
说罢,他都不回府准备,直接手持诏书,翻身上了狮子骢,飞奔而出。
曹安自然不会在意失礼,见这位眨眼间没了身影,由衷的松了口气:“外朝有李阁领在,真是安心啊!”
……
永安殿中。
除了一地的碎瓷块,武后的神情没有太大的变化,听到高太监具体的禀告,目光闪动起来:“如此说来,武懿宗意图不轨的,是刑部都官郎中金良图的妻子?”
高太监道:“是的,陛下已经派出礼部的官员去慰问,言明此乃宫内之责。”
最后一句话他的语气是放轻的,却不敢不说,因为武后最讨厌不能接受现实的人。
而此时这位太后听了后,却是说出一句听起来很不接受现实的荒谬之言:“照本宫看,这次是陛下错了,此非宫内之责。”
高太监愣住,不远处的蔡太监,也露出不解。
外戚能够嚣张,终究是靠太后的名声,何况出事的地方还是宫内,如果武氏子弟不是在内文学馆学习,绝对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所以圣人说是宫内之责,一点问题都没有了啊!
武后看着两人,目光闪烁,招了招手:“过来!”
两人应声上前。
武后首次正眼打量两人,语气变得温和起来:“自我出感业寺,你们就在身边服侍,至今已有二十多年了,你们当年也只是小内侍,现在都老了啊……”
两人露出不同神色,高太监有些怀缅,蔡太监则怔了怔,隐隐察觉到了什么,赶忙道:“能为太后效命,是奴等的福分!”
武后对这句话很满意:“接下来本宫有重任交予,你们要与外朝多多走动……”
蔡太监心头的猜测成了真,露出狂喜之色:“谢太后圣恩!”
高太监也精神一振,赶忙应道:“谢太后圣恩!”
唐初的太监过于卑微,没有人希望过这种日子,能够得到上面的赏赐,他们当然希望改变自己乃至更多内侍的地位。
武后心头对于太监是很厌恶的,她从小就喜欢读史,清楚地认识到太监是最不能重用的政治团体,但现在实在是被逼无奈,无人可用。
经此一事,她清楚地认识到武氏子弟是不能依仗了,那群废物根本帮不上忙不说,还会毁了她好不容易争取到的局面,吃过这次大亏,当然不能再心存侥幸,一错再错。
那么后宫之中能使用的,也只有太监了,毕竟这些太监还能出宫传旨,此前高太监就和三位内侍一起为丘英疗伤,相比之下,宫女被视作圣人的女人,根本是出不去的。
武后定了定神,开始准备用两人完成接下来的重要反击:“那金娘子可是有不遵妇德的地方?”
高太监闻言,心顿时冷了下去。
当年前太子妃自杀,其父杨思俭就以教女不端,被贬官外放,途中病重不起,忧愤而亡,现在金氏险些被武懿宗欺辱,还想重演颠倒黑白……那圣人真的会发狂的!
高太监嘴动了动,但在武后的威仪下,实在没有勇气说出口,旁边的蔡太监则立刻道:“太后圣明,依奴之见,那金氏定是行为不端,勾引太后子侄,才有此祸……”
武后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斥责道:“自作聪明!”
蔡太监露出惊恐之色,却又涌出希望,因为武后以前根本不会花心思跟他们多言,赶忙自己动手,啪啪啪啪,狠狠抽了自己几个嘴巴,直到打出血来,才叩首道:“奴见识浅薄,还望太后点拨,还望太后点拨!”
武后挺欣赏这份狠劲,慢条斯理地道:“新罗本是辽东小国,若无我大唐,早被高丽和百济所灭,如今辽东三韩苗裔只余此国,却不思天恩,有不臣之心,屡屡派出谍细,刺探情报……”
蔡太监心中惊悸,他终于明白太后的意思,但这污蔑未免太毒,不过想到太监卑微至极的地位,立刻将良知彻底抛之脑后:“原来如此,那金娘子正是新罗谍细,接近太后的子侄,正是为了刺探我大唐的情报,幸得明察,不然我等都要被其骗过了!”
高太监想到武氏子弟那副模样,刺探情报岂会去接触这等劣物,终于忍无可忍:“太后,陛下是令内卫李阁领去缉拿武懿宗,以李阁领之能,此时万一已经将武懿宗擒拿,甚至……甚至……”
武后冷冷地道:“你怕李元芳把他杀了?放心吧,不至于的,武懿宗那等废物,必然是犯事的时候血气一涌,不管不顾,事后担惊受怕,惶惶不可终日,他不敢反抗,只会束手就擒。”
“而李元芳表面上年轻气盛,其实是个相当懂得进退的人,不会贸然痛下杀手。”
“毕竟他刀下已经死了一個贺兰敏之,再杀一个武懿宗,染了太多武氏的鲜血,从公事转为私怨,这点对他自己是不利的……”
蔡太监连连点头,大为赞叹:“太后圣明!”
高太监硬着头皮,再度直言道:“可此番言语恐怕会刺激圣人,还望太后三思啊!”
武后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倒是敢说……”
其实根本不用高太监提醒,她的心中也在权衡利弊,母子之情本就淡薄,还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触及底线,就真的毫无妥协的余地了。
但想到不久前圣人的旨意,武后的目光也变得凌厉起来:“那孝顺的孩子,都准备将本宫软禁了,还不许本宫为子侄伸冤么?”
“此事就这么办,你速速出宫,只要将势造起来,自然能查明‘真相’,毕竟那些命妇也不是第一次入宫,如果金娘子险些被武氏子弟所辱,她们是不是也发生过风险?会不会有隐瞒不抱者?”
“她们知道该怎么选择的……”
蔡太监领命,精神振奋地出殿行动:“奴谨遵太后旨意!”
高太监则伏在地上,轻轻颤抖:“太后恕罪!”
武后神情舒缓下来:“不必惊慌,伱能说出那番言语,足以证明对本宫的忠心,好好办事,将来就不必卑微求存了。”
换成以往,高太监或许会很感激,但此时他的心是冷的。
这位对其他人都那么残忍,凭什么反倒对他们这些身体残缺之人反倒好了呢?
但他的脸上却只能挤出感激涕零之色,拼命叩首:“谢太后!谢太后!”
武后已经不再理会这太监了,开始思考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污蔑受害者,是不得已之下的计划,漏洞极多,也确实会进一步触怒圣人,但必须这么做。
因为她承受不起再一次的声名受损,如果因为武懿宗之事,被命妇这个拥有极大政治力量的群体抛弃,那她从此之后就绝于外朝了,别说掌权,甚至在后宫里都要被皇后欺负。www.
武氏子弟后面是绝对不能用了,要快快与他们割舍,但这次的影响必须降到最低。
当然这次的事情过于恶劣,又恰好触及圣人最伤痛的事情,接下来要怎么挽回,也让她苦恼起来。
想着想着,武后嘴边轻轻一歪,感到疼痛。
近来火气上涌,她想到御医的叮嘱,吩咐道:“去取茶来。”
高太监立刻去取茶,开始熟练地煎制。
嗅着阳羡茶的香气,武后轻轻舒了口气,突然想到这也是李元芳推广的,心头的火气又腾的一下上来了。
“我岂能为一个臣子生气?局势再差,能有昔日在感业寺时的万念俱灰么……”
正在默默地自我安慰,急促的脚步声响起,蔡太监连滚带爬地冲入殿内,嘶声道:“太后……迟了……迟了啊……那李元芳已经提着武懿宗的头……出现在大明宫外了!!”
三月,初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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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
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
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
请下载爱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
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
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
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
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
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
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
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
那里,趴着一道身影。
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
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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