魁梧和尚却是满面歉意,向苏尘赔礼。
“老人家,贫僧是距此地二十里外的心佛寺僧人,这位是贫僧师弟虚云,我等是替寺里接引新弟子路过此处,师弟方才行事莽撞,误将您当做是那些昼伏夜出的妖祟,叫您受惊了。小僧给您赔个不是。”
苏尘眼光微动,想到了另一件事。
二僧渡河如履平地,明显不是凡人。
他们出身的‘心佛寺’,想也不会是个寻常佛寺。
心佛寺,会不会蕴含灵机,能帮助自己开启签到系统?
反正自己现在也没个好去处,并且年老色衰,即便留恋滚滚红尘,滚滚红尘也不会留恋自己。
既然如此,不妨蹭一蹭对方的‘顺风车’,先设法在心佛寺做个僧人,安顿下来?
苏尘一心想着能蹭上顺风车,也去心佛寺里做个和尚好混吃混喝,见魁梧和尚走近,灵机一动,立刻抱着自己的大腿‘哎哎’地叫着:“腿,哎,老汉的腿,伤着了……”
“伤着腿了?”被魁梧僧人称作‘虚云’的和尚阴笑着走近,“让贫僧来给你瞧瞧,贫僧颇学过几手正骨推拿的功夫!”
“哎呀,哎呀!”苏尘哪能让这厮给自己看腿?
闻言立刻大叫着,往后挪动身体。
“虚云!”
魁梧和尚面现怒色,呵斥虚云和尚一声,自身挡在了虚云与苏尘之间:“你已惊吓到这位老人家,莫再故意作弄他!”
虚云对其十分忌惮,停下脚步,恨声道:“若是正经老人家,谁在这时跑到河边来?
此獠说不定就是这条河里的水鬼,趁机上岸迷惑路人。
你如此偏袒他,等到铸下大错的时候,可就悔之晚矣!”
“老人家身上生机浮动,却骗不了人。”魁梧和尚摇了摇头,不再理会虚云。
其在苏尘身旁蹲下,掏出干粮递了一份给苏尘,温声道:“老人家,天色还未大亮,你怎么一人独自在河边走动?”
这点确实可疑。
若说不通,或难以解释,终究会让旁人心存疑虑。
好在苏尘身体虽是一耄耋老者,但神魂却是风华正茂,思维敏捷,在二僧对谈之际,他已想好了理由。
他接过魁梧和尚递来的干粮,浑浊老眼中唰地淌出两行热泪,边拭泪边道:“老汉却是活够啦……”
说罢,就将原主死后的经历一五一十告知了魁梧和尚。
当然,在他口中,自己是昏死以后,被村民装殓入棺材,迷迷糊糊做了一场大梦,领悟了人生真谛。
此后大梦方醒,撞开棺材,却把同村乡邻吓个半死。
自己也不好解释,更不能继续留在村里,也就趁夜跑出了村子,到了这条小河边。
苏尘连连摇头,长吁短叹:“生死不过一场大梦,万般终究是空啊……”
他以有心算无心,言辞之间稍带禅机,听得魁梧和尚眼中异彩连连。
话语说尽,魁梧和尚赞叹道:“世间能有几人,有老人家这般经历?
在贫僧看来,老人家借这番离奇经历,却已然窥破生死之谜,身具慧根。
既然如此,何不与我们一道,同往心佛寺去,落发为僧,参禅打坐,远离颠倒梦想,一切是非?”
上钩了!
苏尘心中甚是高兴,面上却皱了皱眉:“落发为僧?这……”
“实不相瞒,贫僧第一眼看到老人家,就心生亲近之感。”魁梧和尚忽然端正神色,徐徐说道。
听其如此言语,一旁的虚云冷笑了几声,看着魁梧和尚脖颈两侧的泥黄纹络,神色莫名。
虚海一向亲近死物,今竟对一个老头说与之有亲近感?
老头看来是离死不远了……
魁梧和尚‘虚海’对虚云的冷笑置若罔闻,眼神诚恳地看着苏尘,接着道:“贫僧先前想不明白,缘何会对一素未谋面的老人家生出亲切感。
如今已然想通。
该是老人家深具佛性慧根,而贫僧恰好为心佛寺接引僧。
冥冥之中佛陀指示贫僧,接引老人家入我佛门。
此乃天定!”
好家伙!
苏尘本来自以为是在套路别人,怎地现在忽然有一种被别人套路的感觉?
我该不会掉进什么陷阱里了吧?
他心里生出几分迟疑,但又想到以自己这副身体,一个人在荒郊野外游荡,绝对挺不过三天。
暗暗咬了咬牙,苏尘叹气道:“做和尚对老汉而言,却也不失为是一个好归宿。”
……
千顷良田催发新苗,犹如一汪碧湖。
梯田环簇群山,田埂间常见灰袍僧人扛着农具照管田地。
“沿山阶拾级而上,就到本寺山门了!”
领众人行过田间,绕过几座药园,虚海和尚背着苏尘,与众人停在巍巍高山下。
他弯着腰,一手托着苏尘腿弯,一手指着苍翠树木掩映下的山道石阶,转头向几个少年说道。
虚海面孔泛红,额头见汗。
背着苏尘走了二十余里,其竟疲累至此,令人不免诧异。
须知苏尘只是个瘦成一把骨头的老头子而已。
其先前连抛数个少年过河,气息都平稳如常。
曾也背过一个少年走十多里路,都看不出有气力消耗。如今这番表现,让人见之心生疑窦。
好在心佛寺山门将近,众人心情激荡,并未将这点异常放在心上。
虚云更是一步踏上山阶,神色淡淡地向虚海道一句:“我在山门殿前等候师兄。”
说罢,不再停留,鞋尖点在石阶如蜻蜓点水,嗖嗖嗖几个起落就消失在曲折山道。
少年们难免艳羡这等好身法,虚海则摇了摇头,笑道:“咱们也上山吧。”
其背着苏尘,随即一步迈上石阶,另一只脚还未跟上,身形便晃了晃,猛地呼出一口气来,好似气力不支,喘着气调侃了一句:“老人家体重还不轻哩……”
倒也没把苏尘放下,调匀了呼吸,依旧背着上了山阶。
苏尘看其言语表现,情知这和尚并未说谎,也不是嫌累不愿背自己。
但吊诡之处正在这里:自己明明瘦若麻杆,身上没有几两肉,背着自己,何至于把如此一壮汉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更何况虚海并非寻常汉子。
他心下困惑,趴在虚海后背,扭头去看对方走过的路。
赫然见到,早已被无数人来往脚步压实的路面上,浮现几个深深的脚印!
甚至虚海踏上石阶,都在石阶上留下了几道浅浅的印痕!
得多大重量,才能把石头都给压出痕迹?!
自己竟有如此体重?
苏尘心念电转,一思量,就豁然开朗:“这绝不可能是我这副肉身太重,极可能是这副肉身穴窍里寄藏了太多的阴神,是那些阴神的‘重量’,把石阶压出了印痕!”
我这副肉身里,寄藏了多少的鬼?
为什么我自己走路时没有感觉,也不见一丝异常?
虚海背着我,却会令我体内阴神生出反应,他莫非有什么古怪?
而且他现下想必已知我体重极不正常,却仍未表露,莫非是有所图谋?
苏尘仰头看向层林遮蔽的日头,虽有稀疏阳光落在身上,仍觉如临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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