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晋昌军节度使署衙,这里原本是唐玄宗的兴庆宫一部分。
长安城在经历黄巢、李茂贞、朱温等人数次大规模的焚烧和捣毁之后,问题其实还是很大的。
比如城北的大明宫,整体就只剩下了高大的墙体还在,其余都已经完全被毁。
主要的功能区东市和西市,也几乎毁弃殆尽,开远门等仅剩下了些许残垣断壁。
唯一还能相对保持完整的,就是晋昌军节度署衙所在的兴庆宫一带,经过后唐朝廷数年的修缮,总算是可以作为张昭驻跸之所了。
长安城在张昭再次打通商路之前,只剩下了大约七万余居民。
经过七八年的恢复,目前差不多有十四万人左右,足足增长了一倍,勉强算是恢复了几分元气。
不过由于城池残破,民居只能分布在朱雀大街两侧,房屋也比较低矮,看着毫无通都大邑的模样。
唯一好点的署衙,官衙等,则位于兴庆宫周围。
这种分布模式,就是张昭认为问题很大的原因。
因为大量的残垣断壁和长条形分布的民居,导致长安城的城防形同虚设。顶点小说
目前晋昌军是采用在城内修筑堡寨,结合一部分尚可使用的城墙,辅以栅栏和鹿角等设备,来完成防守的。
张昭摇了摇头,这种程度的城防,只能防御盗贼,不可能防御得了前来进攻大军。
不过呢,也还挺符合五代武人的脾气。兵爷们压根就不愿守城,摆开阵势就开打。
可是要作为国都,那就不好了,甚至就是现在来说,都有些危险,因为孟蜀的威胁,是实实在在的。
就阎晋在秦州这些年,孟蜀就没少派人从利州昭武节度使(四川广元)和山南西道节度使兴元府(汉中)渗透关中,百十人的小规模交战,一直都有发生。
而张昭从走蜀道的行商处获悉,孟昶一直在利州和兴元府、源州武定军节度使(陕西洋县)囤积粮草,精炼士卒。
加上历史上,孟蜀就是趁这段时间,拿下过秦、成二州和凤翔府,算是张昭这边一个不小的威胁。
本来张昭曾想修缮一下长安城,但现在回想了一下他从渭州一路南下见到的情况后,张大王很明智的摇了摇头。
因为经过汉唐两朝,特别是唐末长安被焚毁然后修复,然后又被焚毁再修复的几番拉扯后,整个关中,山头几乎全是光秃秃的,已经几乎是再也找不出一点点稍大的木材,来修缮宫殿。
“大王,裴侍中从灵州来信了。”
郭天策虽然当上了枢密副使,但还是跟以前一样,一有空闲,就到张昭身边来当张昭的贴身侍从。
听到郭天策说裴远来信,张希崇立刻抬头望天,一副神游外物的表情。
别人不知道裴远来信干什么,他张希崇还能不知道?
那灵州就是個坑,北部党项诸部问题多多,汉民又少,而且现在草原上没有强敌,压根就没有建功立业的机会。
管你天大的本事去了灵武,那就等于一头扎进了泥坑之中,看着是一方大员地位极其重要,但实际上跟发配差不多。
所以张希崇不用看就知道裴远是想干什么,定然是想调到关中来,跟着大王一起入中原。
果然,张昭看完书信,就头疼的直挠头。
裴远先是回忆了一遍两人相识的经过,‘捎带’点出了他的功劳,然后又给张昭一顿吹捧。
中心意思就是要来关中,就算跟着东进中原没戏,那镇守长安也是可以的。
张昭把眼神往四周一看,凡是觉得
自己有可能中招的文臣武将,立刻就像张希崇看齐了。
阴鹞子低下头,好像在衣袖上的花纹,是一副名画。
曹元忠举起了不知道在哪找到了一本书,正在翻看。
阎晋都快把自己缩到阴影里面去了。
刘再升更绝,他往后挪了一下,还给了蛮熊一个眼色,让他把自己遮住。
张昭叹了口气,这种时候,必然不会有人愿意到灵武去替代裴远。
而且灵武也缺不了裴远,整合当地党项等番汉各部,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一般人根本干不了。
于是张大王看向了张希崇,这老爷子在灵武这么多年,应该夹带里有一些人,或许可以推荐一个?
张希崇见张昭目光炯炯的看着他,顿时心里一惊,还以为张昭是想让他再去灵武,于是赶紧出来进言献策。
“大王,裴玉英上书,并不是非要到关中来,而是苦于没有从龙之功。
如今兰州到灵州的水路已经打通,物资战转运通畅,不如令裴远大招战船,招募水军,从大河顺流而下,取契丹控制的丰州。
再令折从远率府麟二州豪酋并大同镇副总兵吴峦,自府州出击胜州。
两军汇合之后,再收云州,如此可令契丹人腹背受敌,又能包夹河东。”
有道理,张昭点了点头,裴远应该是如同张希崇所言,是害怕窝在灵武,没有定鼎新朝的开国之功,于是他转过头对着范质说道。
“着中书省拟旨,命裴远、折从远、杨弘信、吴峦等分进合击,攻打云州以策应关中大军。”
“大王英明,不过臣希望大王还能以私人身份去信一封,多多安抚一下裴玉英。”
张希崇心里长长松了一口气,对张昭说道。
也对!确实要再以私人的身份去信一封。
作为最开始跟随张昭的中原士人,又为张昭的大业吃尽了苦头,面对石敬瑭的高官诱惑也没变心,现在居然不能跟随张昭出关中定鼎中原,绝对是非常不公平的。
“玉英在朔方,劳苦功高,若能顺大河而下,收丰州、天德军与振武军,日后论功行赏,必能名列前茅。”
一看没有去灵州的风险了,阎晋立刻就冒了出来。
“大王,蜀主孟昶最近频繁将蜀国禁军调往利州与兴元府,我们是不是解决了蜀军,再东征。”
张昭都有些无语了,自己这一番崛起,竟然把孟昶这小子的雄心给带动起来了。
这小子不坐在床上把后宫当青楼,竟然还想拿下关中。
“不行!契丹人肆虐中原,兴义兵诛祸乱已是箭在弦上。孟蜀何日出兵,尚无准确信息,咱们没时间等了。”
听到张昭这么说,众人就知道张昭是要先打契丹,再来考虑其余了。
其实也对,张大王为了获得大义,可是让李从益当众说了北逐契丹者为中原天子了的,势必不能再等,万一出了纰漏,那问题就大了。
阴鹞子也终于不再看袖子了,他在心里长叹一声,立刻就发现张昭的目光也看向了他。
有什么办法,谁让他阴鹞子历来擅长守呢。
“大王,臣请镇守秦州,防备蜀军从阶州(武都)北上。”
“表兄深明大义,有你坐镇秦州,关中以西无忧也!”张昭对阴鹞子这种精神,大为赞赏。
不过秦州(天水)只能卡住从阶州北上的蜀军,而对于从兴元府(汉中)通过陈仓道和斜谷水(褒斜道)的,就无能为力了。
刘再升见状,也主动请缨,他也算得上是张昭这边,除了阴鹞子以外最善守的将
领。
“臣请率鹰扬、丰安两镇三千士兵,镇守凤翔府防备蜀军。”
张昭更加满意了,入中原战契丹得有人去,但是留守的苦活、累活也得有人干不是。
“兄长就辛苦一下,暂任长安留守,负责支援阴鹞子、刘再升,御蜀军,安定关中。”
张大王口中的这个兄长,就是李若柳的长兄李若愚了。
这位东归之后,逐渐放弃军职,变成了镇守一方的大员。
“臣不辛苦,愿为大王安定关中。”
李若泰当然知道张昭的意思,关中还未安定就要东征,必须要留一个信得过还有能力的人镇守。
作为张昭大舅哥的他,就是最适合的人。
“大王,臣有一计,或可拖延一下蜀主进关中之心。”一旁的和凝突然说道。
“和翁请说。”张昭把手一挥,示意和凝畅所欲言。
对张昭来说,他不想先打蜀国,那么蜀国出兵越晚,就对他越有利。
“大王手握大义,逐契丹又是义举,不如先传檄孟蜀、南平、钱越等国,号召他们一起举兵,共击契丹。
更可以暗中对蜀主孟昶说,大王准备八月起兵,请蜀主供给粮草器械,约定事成后,以秦、成二州酬谢。”
“八月出兵?还割秦、成二州?”
马杀才有点没明白这些文士的弯弯绕绕,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和凝老谋深算的一笑,“这一切不过都是为了麻痹蜀主而已。
孟昶此人,生于富贵之家,长于深宫之中,虽有进取之心,也算仁明之主,但并非马上天子。
更兼蜀地富庶,二十年不知兵戈,臣断定,蜀军战心并不坚定。
我等可以传檄蜀国,言辞再恳切一些,并索求钱粮器械,与他们约定八月出兵,还肯割让二州之地。
蜀国上下定然信以为真,以为关中残破,我大雍粮草转运困难,是以不得不有求他们。
想着八月时间宽裕,蜀国定然有所懈怠,调兵就不会这么急迫。
若是等到八月,待彼甲兵齐备,我们肯兑现承诺,就可白得秦、成二州,不肯的话,关中空虚,他们也可自取。”
张昭哈哈一笑,“谁知道我们四月就已经出兵,八月就已经北逐契丹,关中也早已安定。
孟昶要是还不识趣,某大可先灭蜀,再夺回燕云之地。”
“那为何只传檄孟蜀、荆南、钱越呢?不传书吴唐?”
郭天策等还是对于中原局势不太了解,是以才有此问。
和凝把脸色一肃,对着郭天策一拱手,随后才看着张昭说道。
“方今天下诸国,除契丹辽国是我大雍最大对手以外,但吴唐也不可小觑。
彼辈虽然少铁骑,士卒也不如北地豪勇,但地广人稠,甲多粮足,更有水军纵横大江。
我北人不擅舟船,加之中原被契丹蹂躏,以致多有残破,是以对吴唐万不可掉以轻心。
若传檄于唐主李璟,彼辈本就僭称大唐宗室,再让其得到大义,襄、邓、申、蔡等州就会有危险,更要警惕他们与契丹勾连。”
这和凝说的,其实还真有道理,张昭模糊记得,历史上南唐主李璟,就曾经在契丹入中原时,派使臣联络过耶律德光,好像还站了几块地盘。
这也成为了后汉、后周两朝不断打击南唐的重要原因。
其实从历史上看,若果不是出了个李煜这样的诗人皇帝,北宋想要平灭南唐,那也不容易,张昭当即从善如流。
“好!就依和翁之言,传檄孟蜀、南平、马楚、钱越诸国,让他们一同起兵,共逐契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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