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间书院外,师徒二人相对而坐。
此时朝清秋早已稳定了心神,他举了举手中书,面带笑意的看向自家先生,“先生,不知这个无名氏是何方人氏?”
陈寅看了眼他手中的那本《天下事》,面色之中带着怀缅和一丝的羞涩,只是很快就义正辞严的开口道:“难道你以为是先生所著?难道在你眼中你家先生就是这种人不成?”
朝清秋挠了挠头,“可我看这批注当中字迹并非一人所写,有些确实是先生的字迹。”
“你小子倒是心细。”,陈寅咳嗽一声。
他面不改色道:“这本书其实是你师祖,也就是我先生所著,至于那些批注嘛,不过是你师叔和先生我闲来无事时的随意之做,不值一提。”
朝清秋目瞪口呆,他随意翻开一页,看着书上的绮丽文字,良久无言。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本若是在世间流传完全可以算作禁书的书竟然是有间书院两代人的得意之作。
陈寅目光悠悠,一本正经,“这件事其实说来话长,你师祖本不是秦人。当年百家争鸣,老师自学成才,带着我和你师叔在中原各国之间四处游历,想着货卖帝王家,可惜那些中原各国之人都是将咱们拒之门外,没办法,老师只好来到了大秦,秦人虽说也不曾接纳老师的学问,可好歹也给了一座东篱山,这才有了有间书院。”
朝清秋恍然道:“原来如此,所以师祖才会著此书以报当日之仇?”
“放肆,你师祖怎么会是这般小肚鸡肠的小人?”
“读书人讲的是凛凛风骨,做的便是以笔为刀的有骨气事,这些奇闻趣事那些寻常史官敢记录在史册之上吗?不敢的。可这些奇闻异事里难道便通通都是以讹传讹,不着边际的胡言乱语吗?自然也不是,文人笔,武夫刀,本就是直道而行,秉笔直书即可,至于其中对错,相信与否,自然有后人评说。”陈寅站起身来,轻风吹动他的衣衫,满身正气。
朝清秋愣了愣,自家先生似乎说的很有道理,可似乎又有哪里不对,果然是读书人。
“先生,既然师祖著此书是记录之用,你和师叔的批注为何如此奇特?”
陈寅脸色微变,咳嗽一声,“当年你师祖突然消失之后,我和你师叔闲来无事翻到了此书,当时我俩看的入迷,可也发现此书有一个问题。小朝,你可看出来了?”
朝清秋思索片刻,“太过简略?”
“不错,读书人最怕什么,最怕看书看到性起之时,整篇文章戛然而止,尤其是每每断在最关键处,就像那写书之人的断章,尤为可恶。所以我和你师叔这才添上了几笔,虽说比不得你师祖,可我们二人的文笔也是不差的。”
朝清秋点了点头,露出一丝了然,“自然是不差的,尤其是那些男女闺房之中事,若是不曾亲历,如何能够写的这般详细,所谓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日后等弟子路过长安道的有间客栈时倒是可以和周姨好好讲讲。”
下一刻,陈寅扶住他肩头,“小朝,先生可曾对不起你?”
“自然不曾。”
“那你为何要欺师灭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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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过几日就要书院大比,咱们书院难道就没几件压箱底的宝贝?”
陈寅看了他一眼,“宝贝倒是有,可惜你现在还用不得。打铁还需自身硬才行,你现在还差的远。”
朝清秋点了点头,陈寅说的他自然明白。
只是他接下来的一句话又让陈寅脸色一白。
“先生,这本书我能不能抄录少许?”
…………
过几日便是书院大比,东都城里早已热闹了起来,除了酒楼茶铺里比往常热闹几分,便是连街上的摆摊之人也比平日多了不少。一时之间东都城里倒是商机横生。
一些小商小贩其实并非东都之人,只是赶着这个机会来凑个热闹。商人嘛,有热闹,自然有机会。说不得在这能发一笔大财,以后便再也不用东奔西跑往来劳碌了。
无本钱者摆摊,有本钱者自然做的便是大生意。东都城里也有暗市,每到这个时节便是暗市大发横财的好机会,开庄下注,赌上猜测的获胜人选,赢了盆满锅满,输了倾家荡产。所以每次书院大比之后,大街上都会多上不少横死在街头之人,自然这世上也会多出不少一朝成名的富贵人。
这么多年不是没有人想在大比之时动些手脚,财帛动人心,笑贫不笑娼,自来如此。能赚钱,自然风险也冒得。可这些人,无一例外,都莫名其妙的死了。
除了这些商人,各大酒楼茶铺之中也多出了不少说书人,这个时节自然说的便不再是什么江湖故事和鬼神传说,而是这么多年来书院大比之中的有趣事。
大比之时,有人曾在演武场上一声怒喝,吓的对面百人不敢动。有人仗着手中一把长剑,一人一剑杀翻了整个大比。有人口若悬河,辩难之时说的对手当场吐血,倒在地上抽搐不止。有人本事平平无常,却是靠着满腹心机,最后坑杀了所有人。
堂上的说书人说的津津有味,堂下的听书人自然也是听的心潮澎湃,讲到精彩处,不时还要打赏几个钱。一日下来,这些说书人也能落下不少。
秦国当初本就是以武立国,立国之时,函谷以西还是化外之地,秦人悍勇,独缺教化。所以山东诸国历来称秦人为蛮夷之人。这些年秦国国势日强,自然也就有了些向学之心。
人都是如此,越是缺少,越是渴求。读书人,在山东诸国看来寻常可见,可在这秦人看来自然不是如此。且不说整日埋在泥土里的农夫提起读书人来都是一脸崇敬,便是市井坊间的泼皮混混,嘴上说着看不起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穷书生,可其实眼底多少还是会有些羡慕。
听雨楼里,朝清秋正津津有味的听着楼下的说书先生说着一个手持大刀的红面书生对战手持双锏的黄面书生的故事。
楼下的说书先生拍了拍手上的惊堂木,“且说那红脸书生丹凤眼微眯,手中大刀横举,直愣愣的劈向那黄脸书生,至于后事如何?且听下文分解。”
楼下响起一片嘘声。
楼上的朝清秋也是叹了口气,刚刚讲到精彩处,这个说书先生倒也是卡的一手好文。
“朝兄,你请我们来,想必不会是单单为了吃茶听书吧。”坐在一侧的司马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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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口道。
一旁的沈括也是从手里拿着的书上抬了抬头,接着又低下头去。
朝清秋笑道:“自然不是,我这不是想着过几日就要书院大比了,咱们也算不打不相识,想问问你们有什么打算。”
司马剑皱了皱眉头,“什么打算?自然是该当如何便如何,有什么好打算的。”
朝清秋看了他一眼,“参加书院大比的可不止几家书院,到时若是他们联手,司马兄你即便是浑身是铁,又能捻几根钉?”
“你的意思是?”
“不如咱们联手,免的到时受了人家的暗算。”
司马剑回过神来,他笑道:“我们书院可不像你们有间书院一样在东都城里四处皆敌,他们即便要联合起来,也是对付你们有间书院,要是我们和你们搅在一起,到时候岂不是平白受了你的连累?”
沈括附和道:“有道理。”
朝清秋知道他的意思,换作他是司马剑也会如此想,毕竟当年的有间双雄在东都城里惹下的仇人着实多了些,他来之前自然有所考虑。
他摇了摇头,“司马兄说的自然是有些道理,可也不全对,我有间书院虽然在东都城里树敌颇多,可也没到我应付不了的地步,只是这书院大比本就是场争斗,即便我出局了,那些人就会放过司马兄和沈兄不成。”
司马剑皱了皱眉,他也是少有的聪明人,那些参加书院大比之人说是读书人,可是这当中如沈括这般讲纯正的读书人只怕没有几个。这倒没什么,毕竟他自己也算不上什么好人,他虽然不怕,只是这些人若是到时候联手对付自己,多少也会有些麻烦。
朝清秋见他皱眉不语,知道司马剑已经心动,他也不再多言,司马剑是聪明人,自然会权衡利弊。
他又望向沈括,“沈兄以为如何?”
沈括没有抬头,只是淡淡道:“没兴趣。”
朝清秋早知他会如此,他从怀中取出一页纸,递到沈括手中,“沈兄先看看这个再给我答复不迟。”
沈括随手接过那张纸瞅了一眼,接着双手微微颤抖,他猛然抬头,死死地望着朝清秋,“朝兄,这纸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朝清秋端着一碗茶水,神神在在,“是我从一本偶然发现的古书上随意摘抄的一些罢了,沈兄不必大惊小怪。”
沈括激动道:“不想世上有此奇书,朝兄能不能给在下一观。”
“沈兄,结盟之事?”
“全凭朝兄做主。”
一旁司马剑依旧高冷,只是余光不时撇向沈括手中那张纸。
假装不在意,余光千百遍。
朝清秋忍不住笑道:“司马兄也想看?没关系,我懂,都是读书人。到时候两位可以一起看嘛。”
他举起手中茶杯,“以茶代酒,咱们走一个?”
三人同时举杯,一饮而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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