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日东出,一缕缕日光洒在墙头处,洒在屋檐上。暖阳温温,让人不自禁间便带上一丝懒洋洋的笑意。
红袖招里莺歌燕舞,姑娘们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朝清秋伸了个懒腰,看着对面那个昨日有过一面之缘的不速之客。
对面的高大男子依旧是蓬头垢面,只是那双眼睛炯炯有神,“重新认识一下,项流云。”
朝清秋皱了皱眉头,只是很快又带上笑意,两人昨日不过见过一面而已,他着实猜不到此人的意思,“有间书院,朝清秋。”
项流云笑了笑,“不用紧张,我和你家先生还有谢姑娘是好友,我这次来不过是来看看谢姑娘,顺便见见你。”
“谢姨?”
两人正说着,谢姑娘从三楼走了下来。
她自然也看到了坐在朝清秋对面的汉子。
项流云伸手打了个招呼,“小莺,许久不见。”
谢姑娘一愣,她这个小名只有当年几个亲近之人才知道,这么多年来已经很少有人叫过了,她仔细的打量了项流云半响,“你是老项?”
项流云点了点头。
谢姑娘大叫一声,言语间带着喜悦,“你还活着?当年打了那么多人闷棍,竟然还能活下来,果然好人不长命。”
她很快冷静下来,看着项流云啧啧称奇,“不过看样子,这些年也是遭了报应了,当年东都城里那个只比我家无意差几分的少年郎,而今竟然成了一个邋遢汉子,要是让当年倾慕你的那些姑娘见到,不知有多少人要心碎满地,啧啧。”
项流云揉了揉额头,谢姑娘当年便是这般古灵跳脱的性格,不然当年也不会和陈无意走到一起,不想这么多年,她的性格倒是一点没变。
谢姑娘又仔细打量了他几眼,然后转头望向朝清秋,“这是你师父的好友,你陪他喝两杯,酒水钱我出了。”
谢姑娘说完又打量了项流云一眼,转身走上二楼,然后二楼上就传来一阵阵姑娘们的笑声。
“谢姨,那人就是你常说的项流云?”
“谢姨,这个项流云咋看起来和你原来和我们说的不一样?”
“谢姨,原来当年名闻东都的少年郎就是这般模样。”
项流云无奈一笑,“昨日我见过你师父了,这么多年,他过的也不比我好多少。想来在我走后,有间书院也发生过些大事。”
朝清秋点了点头,当年有间书院里一定发生过什么大事,才让一个意气风发的读书人,这么多年来逐渐消沉下来。
书生渐老,美人白发。
在那长安道旁的有间客栈里,还有人在等在念。
项流云看了朝清秋一眼,“陈寅可曾和你提及过我?”
朝清秋思量片刻,摇了摇头。
“你家先生这是还在记恨我,不过就是当年堵在小巷里打了他一顿罢了,读书人真是矫情。”项流云撇了撇嘴。
朝清秋不置可否,他自然不会说他与自家先生见面时,先生十有九次都是大醉。
“项叔,依着我家先生的性子,不该不报仇才是。”朝清秋迟疑道。
“叫我项大哥便好,他自然不会不报仇,打不过就叫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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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家先生熟练的很。那时我和陈无意都是年轻气盛,随便找了个没人的小巷子约了一场。”
“结果嘛,是那姓陈的略胜一筹,不过也是被我狠狠揍了几拳,对我们俩来说都算不上什么光彩事,自然也没有宣扬,所以倒也没几个人知道。”
朝清秋认真打量了项流云一眼,自家师叔他虽然不曾见过,可在这东都城里到处都有他的传闻。
项流云撇了他一眼,笑意玩味,“听说你学会了姓陈的那招流云散手,那你可知道这招由何而来?”
他喝了口酒,神态闲适,“当年他要不是临时悟出了这一招,那日的胜败,还真不好说。”
他向前凑了凑,“用出来我看看?”
朝清秋点了点头,他自然不会认为项流云在胡说。
他伸出一手,遥遥指向项流云。
身形晃动,如在风中。
项流云目光之中一阵恍惚,时隔多年,如见故人。
他稳了稳心神,随意伸出一手,下一刻,朝清秋的右手被他牢牢握在手中。
“确是流云散手不错,不过你还差些火候,对上同境之人还好,若是对上高手,还是有些不够看。”他放开朝清秋,随口道。
朝清秋点点头,他自然知道这世上没有无敌的功法,凡是武学皆有破绽。
项流云揉了揉头上杂乱的头发,“昨日里你家先生还想要我指点你两句,不过而今看来你也只是差些火候罢了,再者,我的武艺也和你们读书人的不同,我的武艺都是杀人技,自杀伐中来。”
朝清秋点了点头,他这一身武艺虽杂,可说到底还是偏向读书人多些。
两人不再言语,只是默默饮酒,各有心事。
“项大哥有心事?”朝清秋道。
项流云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你不知道我的事?”
见对面的年轻人摇了摇头,项流云吐了口气,见到几个故人,差点以为自己在西北的事人尽皆知了。
“也没什么大事,我这次回来本就是为了这一件事而来。”
项流云不再多言,他起身告辞,走时还不忘了拎起桌上的一壶没开的酒水。
朝清秋撇了撇嘴,果然不愧是自家先生的朋友。
项流云离去之后,一阵清风拂过,陈寅出现在项流云方才坐过的椅子上。
朝清秋诧异道:“先生?”
在他记忆力,陈寅可从来不曾出现在过红袖招。
陈寅摆了摆手,示意他小声些,“小声些,别把谢姑娘引下来,不然先生欠的那些酒钱你帮先生出。”
对陈寅来说,欠人钱财可是大事。哪怕别人不记得,自己也要记得,平日里能不见面还是不见面的好。
不然为了些许钱财,伤了友情,不值得,不值得。
他搓了搓手,给自己倒了碗酒,“见到老项了?感觉如何?”
朝清秋沉思片刻,“项大哥言谈之间欲言又止,眉宇之间好像有些伤心。看他衣衫之上还带着些西北特有的飞沙,想来是刚刚从西北而回。”
陈寅重重一掌拍在他头上,“你小子见了一面就给自己长了不少辈分。”
他喝了口酒,“不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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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的倒是不错,老项也是个可怜人。”
“项大哥这次来东都好像有什么要事?”
陈寅左右张望一番,叹了口气,“你已经翻阅过书院里的天下事,其中大秦那一卷有提到一位赵老将军,你还记不记得?”
朝清秋沉思片刻,书卷之中倒是确实提及了一位名叫赵陆的老将军,书上记载当年瀚海寇边,老人以七十岁高龄带兵出征,十战九胜,直逼瀚海黄金城下,那也是中原之人打进瀚海最远的一次。可惜最后一战,瀚海以割地为代价,换来了北辽的结盟,秦军大败,赵陆将军也死在了疆场之上。
功过相抵,不曾封赏,也不曾问责。
“难道当年赵陆老将军之死,事有蹊跷?”
陈寅喝了口酒,面色有些涨红,“你再想想,当年秦国之后又发生了何事?”
朝清秋猛然抬头,书上记载,那一战之后秦国元气大伤,各国见机不可失,并力攻秦,可惜尚未抵达函谷关便被白信所率的哀兵打的大败,也是自那之后,白信声名鹊起。
之后,秦国朝堂之上有了一次大清洗,那也是赢彻继位之后第一次举起屠刀。
“明白了?天下事哪里有那般简单?朝堂仅仅是朝堂?江湖仅仅是江湖?都不是。天下事,钩钩珠帘,如鱼咬饵,总归是一环套着一环。”
朝清秋木然的点了点头。
“当年老项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加上他自小天赋过人,是天生的沙场猛将。如此人物自然是最得统帅喜爱,据说当年在西北时赵陆老将军不论走到何地都会带着他。”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那些年西北佳报频传,要不是有那最后一战,这个昔年威震东都的少年郎,而今的声望绝对不会在白信和那个江南白衣之下。”
朝清秋轻声道:“所以后来?”
“后来自然是他弃了官职,就此销声匿迹,这么多年我虽然断断续续有他的消息,可也只知道他依旧还在西北罢了。”
“先生以为项大哥错了吗?”
陈寅摇了摇头,他靠在身后的椅子上,“错?谁错了?赵陆老将军错了吗?舍身殉国,忠义死节,哪里错了?陛下错了吗?家国天下,天下为重。老项错了吗?义气慷慨,生死酬知己。”
“谁都没错,可恰恰是谁都没错,反倒是让事情变成了死结。”
“若事有对错,他自然可以一刀斩之,自此恩怨两清而已。所以他项流云最大的苦楚,恰恰便是事无对错,各在其位。”
朝清秋愣愣出神,接着满脸泪水,他的境遇与项流云何其相似,赢彻想要统一天下自然不错,可国仇家恨,忘不得。
屋外檐间风铃随风而动,摇晃不止。
红袖招外的一条大街上,项流云手中提着酒壶,边饮边走。
青泥石板,沿街叫卖,高楼林立。
几人舍身赴家国,撑开一世太平。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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