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龙岭,龙头帮总舵,聚义堂。
宋先高坐在中央头把交椅之上,其余堂主依照功绩分列而坐。
当年龙头帮老帮主初设聚义堂,早早的就在这里定下了规矩,堂中座位只以功绩不论年齿。
想要高位,功绩来换。
宋先当年也曾经亲口放下话来,只要功绩足够,即便是这个帮主之位他也可以让出去。
当时宋帮主言辞切切,底下的堂主们却是个个如坐针毡。
此时众人都是盯着堂下那个远道而返的“兄弟”。
邓力面上平静,实则后背上已经被汗水浸透了衣衫。
宋先神色温和,“邓堂主,为何匆匆而返,还如此狼狈?”
邓力轰然跪倒,言语哽咽,“帮主,都是老邓我的过错,不止丢了龙头帮在永平镇的势力,还连累了那些跟我而去的血衣神兵兄弟。”
言辞恳切,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宋先站起身来,三步两步走到台下,伸手搀扶起邓力。
“邓堂主不必如此,胜败乃是兵家常事,只要你人没事就好,丢了的东西早晚能够再取回来。”
“帮主。”邓力泣不成声。
“帮主,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邓堂主虽然是山寨里的老人,可是咱们也不能因为他一人就坏了山寨里的法度,不然寨主如何对的起当年亲手斩杀的那个做错了事的堂主?”
一个堂主出声打断了他们的兄弟情深。
有了人开口,其他人自然开口出声附和。
邓力是山寨里的老人,如今他战败了回到山寨,肯定是要分走山寨里的一部分势力,可这部分势力要从谁手里分出去?
到了嘴里的肉,这些堂主哪里有吐出来的道理?
宋先皱着眉头看似有些犹豫。
站在他身后的沈行笑了一声,上前几步,“帮主不必烦恼,今日邓堂主之事和当年那事还是有所不同,当初那个堂主是坏了帮里的规矩,是必死之人。今日邓堂主则不然,胜败兵家事不期,包羞忍耻是男儿。”
他话风一转,“再说,若是今日处置了邓堂主,那其他堂主日后遇到今日这般情况,难道也只能一般对待不成?”
宋先点了点头,扫了堂上的各位堂主一眼,“我觉得沈军师说的有道理,咱们都是一个山寨里的兄弟,老邓平日里为山寨办事也是尽心尽力,本就是无法预料之事,要是处置了老邓只怕寒了寨子里兄弟们的心。”
“不过咱们龙头帮从来都不是一言堂,诸位兄弟心中有何言语,只管说出来。”
堂上的堂主们没人言语,都在权衡利弊。
今日只要他们横下心来,要处置邓力确实不难,只是一旦真的如此,只怕就开下了先河,一旦有了先河,自然而然的就会成为定例。
到时候自家这位寨主要对付他们,都不再需要什么理由,只需要派他们下山赴死就是了。
良久之后,终于有人开口。
“寨主和沈军师说的有道理,刚才是兄弟们目光短浅了,邓堂主这么多年为山寨里尽心尽力,还请寨主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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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宋先和沈行不约而同的扫了此人一眼。
此人一脸横肉,脸上有一道极深的刀疤,深可见骨,是绰号莽金刚的周文。
其他堂主看周文开口,都是出声附和。
宋先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邓堂先下去好好休息休息,等到精气完足,我再给你一支人马,仇须亲手报,这是咱们山寨里的规矩。”
邓力点了点头,起身退出议事的大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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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事堂外,山高天阔,苍径悠悠。
邓力长出了一口气,身后的冷汗这才平复下来。
等在外面的小武上前搀扶住他的肩膀。
“邓大哥你咋样?”
邓力笑了笑,“咱们帮主宅心仁厚,虽然嘴上说的厉害,可还是给了我个机会。”
小武挠着头,憨厚而笑,“来的路上我就和邓大哥说过,寨主对兄弟们最好了。”
邓力点了点头,没有言语。
只是在他低头之时,目光之中闪过一丝阴冷的杀意。
方才在议事堂里,宋先是起了杀心的,只是不知为何后来又改了主意,邓力在心中冷笑一声,他早就知道自己这个大哥不是什么面善心慈的人物。
“邓堂主且留步。”
身后沈行追了过来。
“沈军师。”
小武弯腰行礼。
在他心里,言出必中的沈军师真是神仙一般的人物。
沈行朝他点头一笑,“小武,我和邓堂主有事要说,你先到一旁去转转。”
小武告辞而去。
沈行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邓堂主这边请。”
潜龙岭上,独独不缺险峰峻岭,龙头帮的议事堂就是建在一处险峰之上。
两人并排站在山顶上,向下望去,白云悠悠,飞鸟掠过山间去。
山上人仿佛已是天上人。
“今日多谢沈军师在议事堂里开口相助。”
“邓堂主今日确实应该谢我,不过邓堂主今日最该谢的却不是我。堂主再好好想想,今日到底该谢谁?”
邓力沉默片刻,回忆着当时议事堂里的情景。
“是周文。”
沈行点了点头,“邓堂主果然是难得的聪明人,一点就透。咱们帮主是什么人物,你我都是心知肚明,今日他本来是有杀心的,只不放过临时改变了主意,以你做饵,引出来了一个周文,既然你还有用,那自然现在死不得。”
邓力挑了挑嘴角,露出一个有些冷漠的笑容,“我自小在山寨里长大,寨主待我如兄弟,寨主要我生便生,寨主要我死便死。今日沈军师之言太过了些,军师就不怕我去和寨主告上一状?到时候沈军师一个文弱书生,只怕扛不起那邢堂里的刀斧吧?”
沈行轻笑一声,“才说过邓堂主是难得的聪明人,怎的这么快就犯了糊涂?邓堂主的为人秉性如何,来之前我自然查的清楚,邓堂主,要干大事,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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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几个盟友怎么行?”
“那我又如何知道沈军师是不是可信之人?”
沈行看着山外风云起,轻轻摇着手中的羽扇,“以帮主的心思,当我找到你的那一刻,你就已经注定没的选了,无论邓堂主选择如何,在宋帮主心中,邓堂主都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邓力点了点头,“小武没有说错,先生算无遗策。”
山外风云起,山里也不安宁。
议事堂里,宋先正仰着头,盯着议事堂顶上的那颗硕大的金色龙头。
总是有些人不知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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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平镇飞鸟巷,有间私塾。
孙老爷子和朝清秋正靠在那颗高大的槐树之下,不远处的空地上,王峰和林任正在带着那些少年们走着拳桩。
永平镇龙头帮的覆灭对镇子里来说是个大事。
这些年里,龙头帮仗势欺人,做过不少让一镇之人敢怒不敢言的恶事。如今龙头帮覆灭,镇子里的百姓恨不得张灯结彩放上些鞭炮。
不过这些对于这些少年们来说,倒是算不得什么大事。
少年人,本就该无忧无虑,自由长大。
将一副副日后的重担压在少年的肩头,只能说是那一代的成年之人太过无能。
孙老爷子看着那些少年人眯眼而笑,“少年如何长少年,可少年一日,就该有一日的欢喜。咱们所能为后代所做的最大之事,大概就是让这些少年们不要那么急着长大,可以慢些,再慢些的。”
朝清秋盘腿坐在一旁,膝上横着那把断念,剑在鞘中,微微震动。
“老爷子说的是,少年人读书识字就好,没必要背上什么家国大义。”
“朝先生是个聪明人,你我联手对付龙头帮是大势所趋,如今龙头帮已去,先生别怪老头子我翻脸不认人,以先生的智谋武功,在那北方中原之地,决然不是一个无名之人。不知先生来我东南之地,目的为何?能否告知一二,不然老头子我还是有些不放心啊。”
朝清秋点了点头,“老爷子所虑极是,如果是我,多半也会有老爷子的顾虑。”
“我这次南来,是帮我家先生来东南寻一个故人。”
“朝先生不妨告知我姓名,老头子在这东南也活了不少年头了,多少也认识些人。”
“先生只告诉我那位道长道号怀玉,身后常背的桃木剑之上悬着一块古玉。”
孙老爷子低头想了片刻,摇了摇头,“看来要让朝先生失望了,老头子在东南这么多年,也不曾听说过这个人物。”
朝清秋倒是没有多少失望,毕竟自己先生的故友,多半也不是什么好找之人。
他此行东南本就是有两个目的,一为寻人,二为练剑。
孙老爷子叹了口气,“这次邓力败去,龙头帮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还要烦劳朝先生出手一二。”
朝清秋磨砂着手中长剑,望着那些在空地上练拳的孩子,笑着点了点头。
“当仁不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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