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歌须尽兴,饮酒须大醉,本就是人间最快意事。
月圆圆,夜沉沉。
西北客栈里早已点燃了蜡烛。
橘黄色的烛火撑起了客栈里的几许亮光,火光在烛台上跳跃飞舞,不时有几颗火焰自烛台上跌落到木桌上,发出“噼啪”的声响。
客栈里人声喧嚣,混迹江湖的游侠们七倒八歪,都是喝了不少酒水。
客栈老板挤在一张桌子边,正在那大声诉苦,听起来倒是言辞恳恳,情真意切。
“想当初俺可是凭着一己之力才建起了这个客栈,这当中的辛苦简直就是见者伤心,闻着流泪。”
“平底起高楼啊,你们光是想想就该知道有多不容易。当时客栈刚建成,那生意也是惨淡的很,都是俺咬着牙死死的撑了下来。后来俺为了酿出这烧刀子,更是跋山涉水,上山下海,拜师学艺,这才造出了世上独一无二的烧刀子。”
他话风一转,露出獠牙,“所以俺想把这烧刀子稍稍提些价格,你们应该不会反对才是。”
游侠们虽然喝多了酒水,有些熏熏然,可还没到醉的糊里糊涂的地步。
起先他们听着老板的言语还会不时有人出言安慰几句,到了最后终于没人搭腔,反倒是突然响起了一片呼噜声。
赵老板也不着恼,只是自顾自的小口喝着酒水,他开这间客栈本就不是为了赚钱,酒水卖的贱了他其实并不在意,何况这些游侠们大多都是些不事生产的光棍汉。
能和他们聚在一起,热热闹闹,对他来说已经足够。
朝清秋拎着一壶酒水,摇摇晃晃的走到了客栈门口,他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看着天上的遥遥月色。
白日时雄心万丈,天下虽大,可也觉得小了,万里山河也容不下心中的吞天志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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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垂垂,心中倾天之志向,反倒是会逐渐消退,心胸渐小,小到只容的下几个故人。
更何况抬头之时,天上是那清冷的月光。
常青也是拎着一壶酒,坐在对面的台阶上,“朝兄可是嫌他们有些烦了?都是些江湖中的粗人,不比你们读书人,朝兄还是要原谅一二。”
朝清秋笑着摇了摇头,他举起手中的酒壶,“酒后大醉才是真性情,只不过是见到他们如此想到了些故人。”
当年他还是大燕的太子殿下,这样的聚会是时常都会有的。参会之人,都是些志趣相投的年轻人,那时他还不爱饮酒,偏偏以他的身份却又少不得饮酒。聚会上都是些恃才傲物的年轻人,意气上头,便是连天子都不放在眼中,何况是他这个太子。
所以那些家伙每次都故意给他灌酒,嘴里嚷着先干为敬,殿下随意,可他要是不喝完碗里的酒水,敬酒那人就会死死的盯着他,直到他把碗里的酒水喝光。
所以一场宴饮下来,他这个本是最不该醉之人,偏偏每次都是大醉。
“那朝兄就不如我洒脱了,像我就没有几个故人,昔年的故人,已经都是真的故人了。”
朝清秋和他碰了碰酒壶,“我又何尝不是如此。”
国破家亡之后,那些燕国故人,自然都是故人了。
他还记得当年有个家伙,明明也是不爱饮酒,偏偏喝起酒来,千杯不倒,万杯不醉,他们每次醉倒之后,都是这人留下收拾残局。
那时在酒宴之上每次谈及各人志向,他都只是捻杯独坐,笑而不语。
朝清秋一手拎着酒壶,另一手轻轻叩击壶身。
他低声吟唱着一首古老歌谣。
这支曲子起于燕地,相传是当年燕国先祖创业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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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作,本是慷慨且豪迈。
可此刻在朝清秋吟诵开来,却是苍凉且悲凉。
客栈里的游侠被他歌声所染,也是跟着低声吟诵起来,先是小声,接着便是纵然放声。
匆匆夜色里,沈行正迈步而行,他想要趁着夜色去见见那个姓朝的书生。
如果此人能够为他所用自然是最好,若是不能为他所用,那便留他不得。
他本是步履从容,对他来说,这本就是一件无所谓的小事,直到他听到了不远处西北客栈里传来的歌声。
他的脚步停顿,右手死死的攥紧了手中的羽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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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客栈里,鼾声四起。
唱罢了曲子,那些喝了不少酒水的游侠们早已酣然入睡。
常青靠在一边的门框上说着醉话。
“以后我一定会是天下间最强的剑客,一定会。”
“娘,孩儿以后一定会光耀门楣,不要走。”
好像每个人大醉之后,都有些言语不出的伤心事。
朝清秋有些醉眼朦胧,今日他喝的酒水也是不少,自从来了东南,这还是他第一次喝这么多的酒水。
酒水辛辣,让人心酸,可让人心酸的,偏偏又不止酒水。
客栈门口,有人飘然而至。
客栈里,趴在桌上呼声连天的客栈老板猛然睁眼。
朝清秋身侧,常青悄然握住了剑柄。
朝清秋醉眼朦胧的打量着这个突然而至的书生,像是见到了一个故人。
沈行挥着羽扇,面上已经恢复了平静。
“不知方才何人做歌?其中可有我的故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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