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平镇前的山道上,孙老爷子和赵县令正站在路边翘首以待。
虽然同是等人,可两人的神态却是全然不同。
赵县令手中拎着那个从不离手的酒壶,他仰头喝了口酒水,看了眼在一边站立难安的孙老爷子。
“老爷子不必担心,凭着朝先生的本事,邓力那些人必然不是他的对手,再加上高勇也不是个简单人物,有他相助朝先生,您老人家把心放肚子里就是了。”
孙老爷子怒视了他一眼,急急的喘了口气,“都是因为有了你这么个当家的县令,咱们这才让龙头帮祸害了这么多年。你小子要是有姓朝的这小子一半的本事,岂不是早早的就把龙头帮解决了,也省的我老人家这么多年辛苦布局,跟着你担惊受怕。”
赵骏也不反驳,反倒是随便找了一块石头坐下。
当初刚来永平镇时他也是想做些事的,只不过几次碰壁之后就让他认清了自己的斤量,与其胡乱折腾惹出些不必要的事端,倒不如安安稳稳的做些小事。
对孙老爷子的这些言语他只是笑了笑,毕竟老人家也没有说错,这么多年,他确实不太作为。
何况在这永平镇里,孙老爷子要是教训你两句,乖乖受着就是了。
侍立在老人身后的林任见状赶紧用袖子擦了擦附近的一块大石,搀扶着孙老爷子坐下。
其实按照朝清秋的安排,他本该在私塾里安心等待才是,毕竟他这个平日里只知读书的弱质书生和王峰比不得,真的要和人刀枪相向,也只是让人家多出一刀罢了。
孙老爷子在他的搀扶下欣然落座,“姓朝的小子教出来的弟子果然不错,有其师便有其徒,尊师重道,尊老爱幼,本就是读书人的本分嘛。不像某些读书人,每日只会恃酒佯狂,半点大事都做不得,喝起酒来倒是无人能敌。”
赵骏一忍再忍,在心中自言自语自己是个读书人,不可与孙老爷子这样的老人争一时之长短,老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好了,只是他忍了又忍,终归是没有忍住,他刚想要开口辩驳孙老爷子两句,却发现朝清秋等人已经从大道上走了回来。
他掐算了下时辰,然后默默的把酒壶挂回了腰间,朝清秋他们回来的实在太快,快的太多。
赵骏起身迎了上去,他其实不担心朝清秋会如何,毕竟朝清秋的武艺修为他们心中多少有了些底细。他虽然是个纯粹的书生,可毕竟是出身大家,从小到大也多多少少的听过些江湖上的传闻。
一个三品武夫,在他们安乐县这座小江湖里已经是过江龙一般的人物,即便斗不过那些龙头帮的人,可是要全身而退倒也不难。
他担心的是那些和朝清秋他们同去之人,那些高勇新招募的江湖游侠也好,那些县衙里的差役也好,说到底都是他安乐县里的寻常百姓,与那些在刀口上舔血的厮杀汉交起手来,难免会有伤亡。
他这个县中的父母官自然不愿意见到如此,不论那些人的品性如何,到底都是他县中的人物。
只是等他仔细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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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现跟在朝清秋身后的人竟然不减反增,甚至比原本他们带去的人数还要更多些。
“朝先生,这些人是?”
赵骏本就是聪明人,此时心中多多少少有了些猜测。
朝清秋一笑,带他去见了颜宾,“这位是颜宾颜先生,原本他们都是龙头帮里的人物,不过这次他们想要弃暗投明,如今是助咱们一臂之力的义士,赵县令不必担心,尽管任用他们就是了,千万不要心怀芥蒂。”
说道心怀芥蒂之时,他特意加重了语气。
颜宾也是满脸堆笑,朝着赵骏行了一礼,“原来是县令大人,我等当初也是被潜龙岭上的山贼胁迫,不得已之下才在山上落了草,做了些违背本心的糊涂事。如今幡然醒悟,想要为安乐县为永平镇尽一份心力,只当是稍稍的弥补当初我等所犯下的过错,希望县令大人不要顾念当初我等的旧事才是。”
赵骏虽然身上还带着不少书生意气,可好歹也混了这么多年的官场,其中的人情世故他也多少懂一些。如今他们正是用人之际,这些人倒是一股不小的力量,自然是要将他们收容下来。
至于他们做下的那些恶事如何?自然是要秋后算账。既往不咎?就算他舌灿莲花,对面的颜宾应当也不会信。无非就是到时候各凭手段罢了,能活则活,不能活则死。
他笑着拉住颜宾的手,“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浪子回头金不换嘛。”
两个人都是读书人,也都是聪明人,有些话不必点透,心知肚明即可。
一个曲意迎奉,一个折节下交。
两人之间倒是相谈甚欢,大有相见恨晚之感。
朝清秋不再去看这两人的勾心斗角。
他走到孙老爷子身边。
在他不曾回来之时,孙老爷子急的来回走动,坐立难安,如今见他回来了,老人反倒是端居安坐,稳如泰山。
站在老爷子身后的林任给他打了个眼色。
朝清秋会心的点了点头,“让老爷子担心了,我回来了。”
孙老爷子一脸严肃,“回来了就好,这次做的不错,不止保下了永平镇,还寻过来不少人手,不过龙头帮那边不会就这么算了,你切记不可大意。”
朝清秋满口答应下来。
两人相顾无言。
良久之后,老爷子骂了句娘,朝着朝清秋伸出一手。
“还不快点扶我起来,这人一上了年纪,腰腿都不行了,才坐了这么一会儿我就站不起来了。”
朝清秋忍着笑,将老人搀扶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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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龙岭,龙头寨,白云崖。
白云崖是潜龙岭上的最高处,自崖上向下看去,白云隐在山腰间。
站在崖上,头上脚下皆是云雾,头上大日更是仿若唾手可得。
如仙人高居天上。
宋先正和沈行坐在崖边赏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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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之上,白云浮动,倏忽之间变换万千形状,时而如云镜初开,倒映日边霞光。时而如春水初涨,川流滚滚,浩荡北去。
应是天仙狂醉,乱把白云揉碎。
柔情壮志,此间皆有。
宋先从地上随意捡起一株野草,放在嘴中不断咀嚼。
他笑道:“潜龙岭上的景致不论怎么看都看不够,军师你说这是因为潜龙岭的风景本就极好,还是因为这里是我的家乡,所以才会入我眼中皆美景?”
坐在他身旁的沈行闻言一笑,“不论这里风景如何,寨主到底还是忍不住想要去外面看一看的。”
宋先用力嚼了嚼口中的草根,“果然最知我者是军师。军师可知这草是何种滋味?野草生地上,滋味苦且涩。人又何尝不是如此?一处的风景,纵然再美,长久的看下去,难免也就些厌恶了。喜新厌旧也好,久处生厌也好,终归是厌恶了。”
他抬头望着天际那不断流动的白云,“旷野的野草,也会想要去看一看那天边的风光啊。”
沈行点了点头,“帮主的心思我自然知道,有抱负有理想自然算不得什么坏事,更何况是在乱世之中。”
“可是大道路远,即便是狮虎也难独行,军师可有意与我同行一程?”
沈行抬手指了指天上,又随手指了指地下,“寨主的路在天上,可我的路却在脚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寨主还是不要强人所难才是。”
宋先一笑,“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军师,其实你也未曾知我心意。你我的那盘棋还没下完,谁胜谁负如今还不曾知晓,要是军师输了,到时候可不要反悔。”
沈行扫了扫青衫之上的灰尘,“天际虽高,可也有灰尘下落,寨主就这么有信心能赢?”
宋先摇了摇头,“这个世上哪里有十拿九稳的事,不过想要有所求,必然要有所付出才是,既然上了赌桌,自然就要有输个精光的觉悟,不然岂不是无趣,我这个人赌品好的很,能赢自然是最好,可输了,也不至于做哭哭闹闹的女儿态。”
沈行摇着羽扇,“如此说来,寨主的赌品真的算的上是极好了,我也好赌,可上了赌桌之后只想赢,不想输。”
宋先把嘴里的草根狠狠嚼了几口,远远的吐了出去。
“如此说来,当初沈军师还曾上过更大的赌桌?”
沈行目光飘远,那悠悠白云之上,似乎出现了一个青衫少年,少年的面庞还有些稚嫩,他提笔蘸墨,一脸认真的在身前的宣纸上写下了四个字。
止戈为武。
他笑了一声,白云之上的少年如烟碎去。
“自然赌过,只不过那场赌局还未见输赢。”
宋先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看来军师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可我运气极好,这么多年在赌桌之上还不曾输过。”
沈行看了他一眼,眯眼而笑,“说不定这次就输了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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