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不出我的预料,两人异口同声回答道。
上弦月很是臭屁地用手比划着形状吓唬我:“那么大的一条蛇,最喜欢吃的就是小孩儿。像你这么大的,它吞进去都不用嚼。”
我不理她,而是直接看向她姐姐:“黄三太奶说要教我东西的,可她扔给我一本书就走了,现在你也什么都不教我。”
“太危险,凭我自己的能力保护不了你。”上弧月道。
我却自信满满地抬起手腕:“没事,我有佛珠,新的。”
看我满怀期待的样子,上弧月似乎有些迟疑,但最后还是点点头:“还好最后这只大蛇的躯体已经被斩断,就只剩下那么点元气了,要不然我说什么也不会带你们去。”
听她这么说,我立刻兴奋起来:“那条蛇变鬼了?”
“差不多。所以你的佛珠才能完全发挥效用。如果它只是妖怪的话,佛珠也保护不了你。”
我当时并不是很明白有形的妖和无形的鬼究竟有什么区别,只是沉浸在明天可以出去疯跑的快乐中。但我随后又想到了什么,从书包里掏出黄三太奶的那本书道:“这上面写的都是啥,我一个字也看不明白。”
上弧月看看我,转头朝另外一个方向走去:“跟我走吧。”
村西头有一片面积很大而且茂盛的树林,四周被高高的铁丝网围起来,看不见里面究竟是什么模样。
对村里人来说,这片树林着实算是一个谜。只知道这地方被人买下了,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买下的,也从来没人见过买主,更不见有人打理。即便如此,树木的长势一直都很好。
等我跟着上弧月来到树林旁边,我才恍然大悟,原来这片树林竟然是她们的。
上弦月变成一只小狐狸,顺着铁丝网“嗖嗖嗖”跑了一阵儿,然后不知怎么一拐弯儿,再一看已经进到铁丝网里面了。
我知道这可能是障眼法,只能老老实实拽着上弧月的手走。
但是我还是留了个心眼。以前我听曾祖母说过,万一碰上鬼打墙什么的,只要闭上眼睛走,大多数情况下都能找到出路,因为小鬼们使用的都是简单的障眼法,只能糊弄人的眼睛,闭上眼就不会受到影响了。
于是我在跟着上弧月慢慢走的同时,也悄悄把眼睛闭上,只凭感觉判断走的方向和路径,果然发现这里面大有门道,每走几步就要改变一个方向。
等我睁开眼的时候,前面已经出现了一条小路,处于两侧密林的包围之中。这里倒不像曾祖母给我讲的那些故事里狐妖的洞府那么阴森,只不过光线稍微有些暗淡而已。
又朝前走了一段,转过一个弯儿,眼前赫然是一棵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老树,树干粗大到估计得十几个人才能合抱,枝丫朝外使劲儿伸展,颇有一种遮天蔽日的派头。
上弧月把我带到老树一侧的石凳上:“我就在这里教你。”说着把我手里的书拿过来,自己先默默地翻看了一会儿。
借着这会儿功夫,我又细细打量了一下这里的环境。让我感到奇怪的是,整个地方除了些花花草草,似乎就没什么别的东西了。我当时心想,难道狐狸睡觉都不需要房子的么?
上弧月把书递给我,指着第一页,给我讲这是道教的一种符箓,有驱鬼镇邪的作用。随后她又告诉我上面每个符号的意思,什么是符头、符胆、符脚……
讲真的,我一点儿都没听懂,因为那会儿我连字都不认识,看这些汉字的变种甚至莫名其妙的繁体字就更费劲儿了,简直就是一种心灵上的折磨。
小狐狸本来在旁边神出鬼没地疯跑,结果也被上弧月招呼到石凳上听课。我们两个大眼瞪小眼地互相看了半天,最后终于忍不住“噗”地笑出声来。
“姐,你讲的这些我都没听懂。”
“我也不懂。”
上弧月有些无奈地看着我们两个,似乎明白了自己的教授方法有些问题,于是干脆跳过理论学习,直接让我们在沙地上练习画符。
忙活了一个多钟头,我才挺不情愿地回到了家里。当然又在所难免地挨了爷爷一顿揍,理由是放学后不及时回家,而在外面疯跑。
第二天刚吃完早饭,我告诉奶奶自己要去同学家写作业,然后拽起书包就径直来到那片树林前面。
在进入树林之前,我还特意左右看看,生怕被别人发现,泄露了上弧月姐妹栖身的地方。
本来她们让我在树林边缘等着,可是我坐在那里等了好一阵儿都不见她们出来,干脆走到昨天那个位置,闭上眼按照记忆摸索起来。
“左十步,前六步,左十步,前三步……”
我睁开眼睛一看,眼前果然又是昨天那条弯弯曲曲的小路,心想曾祖母教给我的方法果然厉害,狐狸布下的障眼法竟然这么轻易地就被破了。
可是我转了一圈儿,却并没有见到两姐妹的影子。
就在我怀疑她们是不是撇下我自己先走了的时候,却见那棵千年老树的树干上像是有水波一样的东西轻轻动了一些,随即小狐狸从里面嗖地一下跳了出来,红毛狐狸紧跟在后面。
两只狐狸看到我,眼神似乎都显得很惊讶。上弧月变成人形,问我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于是我把自己的方法老老实实地说了一遍。上弧月皱了皱眉:“没想到你这个小不点鬼点子还挺多,看来外面的障眼法应该再弄得复杂一些了。”
……
当我们到达北山的时候,差不多到了上午的十点多钟。
二十多里的路程,我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来的。上弧月和上弦月两个人一人抓住我一只手,然后我就觉得自己被一股力量抬了起来,双脚离地朝前飞跑。
虽然一路上我看到了不少的人,但是所有人都像是没有注意到我们的存在,否则三个人像三蹦子一样飞跑出二十余里,肯定会引起不少人的注意。
“那条大蛇变成的鬼藏在这儿?”我低声问道。
上弧月没说话,变成红毛狐狸的模样在前面引路。两只狐狸在山里的身手非常矫健,相比来看我这个靠两条腿走路的人类则吃了大亏,在漫山遍野的枝杈中钻来钻去,身上的衣服被划破了好几道,很有一种悲惨的味道。
“它都已经变成鬼了,为什么还要躲进山里呢?”我有些纳闷地问,“难道鬼也要捕猎吃东西?”
“鬼不用吃东西,但是这条大蛇其实也不能算是鬼,而是元神。”
红毛狐狸直接口吐人言对我解释道:“这些山里面有的地方充满灵气,有的地方却因为风水不好邪气逼人。那条大蛇生前吃了太多人肉,在有灵气的地方待不下去,只能朝充满邪气的地方躲。这些邪气会成为他的养料,让它变得越来越强大,所以必须在它足够强大之前把它消灭掉。”
我跟着它们在山林里面走了挺长时间,从一座山的山脊部位翻过去后,就开始呼哧呼哧喘个不停。两只狐狸却像是啥事没有一样,仍然快速地在前面的山林中穿梭着。
眼前的树木越来越茂密,将头顶的天空遮盖得密不透风,甚至能让人产生一种呼吸困难的错觉。
走了没几步,我不经意地一抬头,突然看见前面不远处离地两米左右的地方,一个身穿中山装的老头脖子上拴着一根细绳子,正吊在树上晃晃悠悠地随风摇摆,双眼大睁,直愣愣地朝我这边看过来。
“呀!”
我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差点儿没顺着缓坡掉下山去。两只狐狸见状也抬起头,小狐狸的眼神里满是纳闷,上弧月则转头淡淡地对我说了一句:“没事,二十年前死去的老鬼了,怨气还没消,所以你才能看到他。”
小狐狸朝左右看了看,诧异地问:“姐,哪儿有鬼?”
“就在你头上。”上弧月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在原地愣了一下神,正琢磨着是不是该绕一下路的时候,两只狐狸早已经走出挺远了。没办法,只能一咬牙从这老鬼的身下穿过。好在这只鬼对我并没什么兴趣,依然挂在树上飘飘忽忽地摇摆着。
“刚才那个人为啥要在这里上吊啊?”我追上两只狐狸后好奇地问道。
在我看来,那个老头一副器宇轩昂的模样,单从他身上穿的笔挺中山装来看,身份地位就应该不低。连我们村穷得叮当响的老头老太太们还挣扎着活着,那老头为什么要想不开呢?
当时上弧月给我做了一番解释,说是受到什么运动的影响,那人撑不住所以就上吊了。不过那会儿我还小,并不能听得很明白,只记住了上弧月说的一句话:“如果那人能再多挺上半年,以后的日子就好过了。”
继续走了几百米,眼前突然出现一条小河。远远看去,这条河和其他的河流不同,表面上黑乎乎的一片,就像河里注满了浓浓的黑墨水一样。
这种情形在十年后化工企业泛滥的时代出现或许很正常,但是在九十年代初期的大山里却绝不应该有。我正感到纳闷,只听上弧月在旁边低声说了一句:“如果我没猜错,大蛇的元神应该就在这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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