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声喊,屋子里的文家老一辈们立刻站起身迎了出去。这会儿小汽车已经到了大门外,文娟爸爸先从副驾驶的位置走出来,然后忙不迭地去开后面的车门。
本来我以为出来的会是一个和六姑那样穿着奇怪衣服的老头,没想到却是个看上去三十岁出头的年轻人,而且穿的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黑色夹克,也就比村里人的稍微干净一些罢了。
“哎呦,辛苦辛苦,快进屋。”
文家老太爷拄着拐棍走过来和他握手,众人一阵寒暄,然后很是热情地将他请到了屋子里。
我和文娟跟在众人的身后,耳朵里隐约能听到围观人群的一些议论:“这么年轻,能行么……”
之前听文娟妈说过,这大降头师的经历颇有意思:本来是土生土长的山西人,活到二十多岁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突然对南洋降头术产生了兴趣,离开家先是辗转于南疆苗寨,而后又去往东南亚各国,最后终于学成归来。
听过侯宝林相声的人都知道,山西人说起话来应该是柔和的,但这位姓杨的降头师大概因为离家太久的缘故,口音早已经变得不伦不类,更多的倒是南方人的味道。
“所有的事情文先生在来的路上已经和我说过了。”降头师手里捧着茶水,面容严肃地坐在沙发上,“我跟你们讲,我在降头师这行做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听说竟然有人为了以前的仇怨祸害别人一族的。像我们降头师、包括苗疆的蛊术,虽然也讲究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却从来不会祸及家人。”
文家老太爷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关键是我们连对方和我们有什么仇都不知道,就算想解决事情,人家也不给我们一个机会啊。”
另外一个文家长辈则显得愤愤不平:“哪怕我们文家真做过什么对不起别人的地方,已经有好几个文家人因为这事儿死了,他娘的连我们祖宗的棺材板都给撬开了,还想咋的?连个孩子都不放过?”
降头师却摆了摆手:“这事儿没那么简单,我给你们好好分析分析。”
虽说这降头师看上去平凡无奇,但是说起话来却很有条理性,就连我都听明白了事情有什么样的因果关系。
按照这位杨姓降头师的说法,那个养尸人做的事情看似只是为了让整个文家家族不得安宁,实际上却有前后相继性:最早是将祖坟挖开拘走了文家祖宗们的魂,这样一来所谓的在天之灵的庇佑就没了,为顺利地摄走文娟爷爷奶奶的魂提供了条件。
“按照我的猜测,上次你们在祠堂里面看到的那个僵尸,它的真正目标是这丫头。”降头师指了指一旁的文娟,“一般情况下,僵尸会循着血脉来攻击和自己关系最近的人。我刚刚听这丫头的爸爸说,那个变成僵尸的人就是他们这一支的祖先,所以如果不是因为中间出了岔子,这丫头就危险了。”
听到这话,文娟吓得将身子朝她妈妈的身后缩了缩。旁边的几个文家长辈皱眉不语,文雍问道:“可那个背后操纵的人,为什么偏偏要盯住这一家人不放呢?”
这其实也是其他人的疑惑:文家做过亏心事的人不在少数,如果那人要是打算找文家的麻烦,完全可以去找这些人,对文宇一家老小赶尽杀绝是怎么个意思?
“因为如果那养鬼的人再勾走这丫头和她爸妈的魂魄,就组成了一个新的五鬼摄魂术。而且这种以血脉联系形成的五鬼摄魂有着非常强大的力量,是养鬼的人梦寐以求的东西。这样一来,那人可以利用新五鬼来对付你们文家的其他人。”
降头师的话说完了,但是在场的文家人却仍然在回味着这番话。
照这降头师的意思来看,五鬼摄魂的魔咒将会循环往复地在文氏一族的每个家庭中出现,一直到所有人都死去为止。
文家老太爷的嘴唇抖抖索索,喉咙里面发出嘶嘶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出一句话来:“大师,你可一定要救救文家!”
“办法我倒是已经想了两个,不过在这之前,我必须要试探一下这个养鬼的人到底有多大的本事才行。”
大降头师说着,转头看向文娟的爸爸:“你们去找些朱砂笔和黄表纸来,另外白蜡烛也准备几根。等到晚上八九点钟天色完全暗下去的时候,我用个小鬼降先试试那养鬼人的斤两。”
听他说完后,文娟爸立刻就忙活起来了。那降头师又说去文家祠堂和祖坟那边看看,于是众人乱哄哄地簇拥着他离开。
文娟也被她妈妈拉着跟在了后面,我站在他们家的门口,见暂时没什么热闹可看,于是打算转头回家。
几个好事的年轻人还站在文家门口胡侃着。
“你们听说过没,降头师下降头那可是恶心得不行,生吞青蛙,用嘴撕活鸡,啧啧,越恶心的才越专业……”
后面的话没听完我就跑了,生怕再停留那么一会儿把早饭给吐出来。
眼下已经日上三竿,马上就要到正午了。我心里还惦记着傍晚的时候去上弧月那儿,心里面像是有只猴在上蹿下跳,根本静不下来。
从大门口走进院子里,眼前“嗖”地一下闪过了什么东西,把我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是邻居家的大花猫,嘴里叼着不知道从哪里偷来的半截鱼干,在院墙上三跳两跳没影了。
看到这家伙,我突然就想起了早晨见到的那只灰老鼠,眼睛不由自主地朝着鸡窝那边瞥去。
鸡蛋没了。
“奶!”我朝堂屋大喊了一声,“咱家鸡蛋是你掏走了不?”
“鸡蛋?我没动啊。”正在灶台前烧火的奶奶听到我的喊声走了出来,看了一眼鸡窝后也是满脸惊讶,“咦?怪了啊,咱家这老母鸡平时都挺争气的,怎么今天没下蛋?”
我没告诉她清早看到的事,因为奶奶要是知道了鸡蛋是被外面进来的大老鼠吃了,肯定会找东西把那块破洞给堵上。但是我还想看看那老鼠是怎么把鸡蛋吃掉的呢,所以这块破洞必须得留着。
中午吃完晚饭睡了一觉,醒来一看就是下午四点半了——这还是因为心里有事才醒的,要不然凭我的本事,完全可以把下午这觉和晚上连在一起。
看看天色还早,但是我已经等不及了,于是和奶奶打了声招呼,径直朝文家祖坟的方向跑去。
天气有些阴沉,虽然不至于下雨,可本来应该凉爽的初秋天气却显得有些闷热。
才跑了上百米,我就觉得浑身开始燥热起来,只能慢下脚步。反正到了那边也未必有人,还不如在半路上多磨蹭一会儿。
百无聊赖地踢着路上的小石子,想着高年级的学生在小操场踢球的模样,脚尖在石子上一钩踢飞出老远。正自得其乐的时候,一不留神,前面的路口突然闪出一只大狗来。
“当!”
小石头不偏不倚地打在了大黑狗的脑门上。这家伙低吼了一声,然后全身猛地绷紧,直朝我这边看过来。
“坏菜了!”
我看着这只狗的体型,琢磨着这家伙要是站起身来比我都要高出许多,这要是扑到我身上,我牙口指定没它的好,还不得被撕成碎片啊。
“呜——”
大狗的喉咙里面发出低低地呜咽,却没有像其他狗一样狂吠。这又让我心头一惊。俗话说得好,“会叫唤的狗不咬人”,眼前这只显然不是那种良善的类型。
当时我的汗呼呼地朝外冒,却又不敢动弹。慌乱之中周围的环境已经被我观察了一个遍,除了左手十米开外的地方有根不甚粗壮的树枝外,再也没有什么可以自卫的东西了。
这种时候必须要保持冷静,我的脑子在混乱中勉强腾出一些空间来,眼珠朝周围瞟了瞟,再看向自己。
石头!
胸前的一点温热让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顿时来了精神,心说最好的武器就在自己的身上呢,刚刚简直是在骑驴找驴啊。
这样想着,我开始在脑子里面构造起棋盘的形象,然后是所有的棋子。在这过程中,一些金色光带开始在我周围显现,紧接着黑气在这巨大的“棋盘”里面上下翻滚起来。
跑!
我立刻转头朝另外一个方向跑去,但还没跑出去两步就再也无法移动分毫。当时我就傻了,猛地想起在构造这个迷阵的同时,我自己可是也在里面呢。
就是这一紧张的功夫,脑子里面构造出的那盘棋局瞬间被搅乱,周围的迷阵也“腾”地一下消失不见。
脑袋里面一片空白,我心说这下完蛋了。可是等了几秒,想象中被恶狗扑倒的情形并没有出现。
“嗷呜!”
我诧异地回过头,却见那只大黑狗呜咽着,竟然夹着尾巴逃跑了。看来会叫唤的狗不咬人不假,不会叫唤的狗咬不咬人却不一定。
逃出生天的我双腿一软,不由自主地坐在了地上。
就在这几分钟的时间里,我突然就坚定了一种学习科学文化知识的决心,心说不管怎么样,一定要先把上弧月的那套阵法给学过来,否则下回再碰到这种事儿,可就未必这么幸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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