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面闹腾了一阵之后,我们两个稀里糊涂地跑到了村东头的大沙坑旁。
当初降头师变成的无头鬼在这里出现后,将近半年的时间里都没人再敢在这里洗衣服,坑里渐渐变得破败,水随着雨季的过去而变干,积累了许多枯树叶子和各色生活垃圾。
我把手里的擦炮朝沙坑里面扔去。这种炮仗在我看来和手榴弹的效果类似,都能延时引爆。炮仗落在沙坑中好几秒之后,才终于传来了“砰”的一声响。
紧接着,沙坑里面又是“砰”的一声,动静比刚才要大上好几倍。
当时我被吓了一跳,惊讶地朝下面张望,却见一团火从沙坑里熊熊燃烧了起来。
“糟了!”
我心说该不是我扔了个炮仗把什么东西给引燃了吧,立刻着急了起来,打算和影子去村里找人灭火。
但是等我回头看的时候,却发现影子正愣愣地看向一旁。这会儿我才发现,就在我专注看向沙坑里面的情形时,整个村子已经在我身后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这这这……”
我想说些什么,但是嘴巴却不由自主开始秃噜。也正在这时候,几个身影从我们身边冒了出来:全身裹着黑布,像是古代日本的忍者打扮一样。
“快走!”
影子拽起我就朝旁边跑。实际上我们当时颇有种慌不择路的意思,因为连村子都没有了,我们还能跑到哪儿去?
可就在这时候,我们身后却传来了一个让我颇为熟悉的声音:“小徒弟,看见师父怎么还跑了呢?”
我一愣,立刻使劲儿拽着影子停下来,转头朝后看去。
六个身穿黑袍的人站在那里,乍一看上去根本无差别。我这会儿才想起来,这可是燕南鬼使的标准装束,我那老鬼师父肯定在里面。
“师父?”我喊了一声,“这是咋回事啊,我们村怎么没了?”
“迷障而已,不用怕。今天我们在这里现身,可不想让你们村的那些人看见。”鬼五师父道。
另外一个鬼使这时候突然开口了:“诶,老五,你这徒弟的命格有点奇怪啊,虽然是个人,但和鬼倒是挺亲近。”
“我正是看中了这点,才收他做徒弟的。”
这是我师父的声音,可是我在几人身上看了半天,到底还是没搞明白是哪个人说的话。
老鬼师父继续道:“咱们鬼使平时和普通人打交道,身上的煞气却损伤人的阳寿,但是这孩子一点儿没事,和我们有缘分。”
这时候另外一个声音又说话了:“你们难道就没有注意到,在他身边的那个小姑娘命格也很奇怪?”
那鬼使说着,朝影子招手:“孩子,过来让我看看。”
影子似乎显得有些迟疑,我在旁边说道:“没事儿,这些不是坏人,里面还有我师父呢。”她才慢慢走了过去。
那鬼使伸出枯瘦的手,朝着影子的脉门上一搭,随后显得颇为惊讶:“这孩子的灵魂,竟然像是许多灵魂融合在一起形成的,真是奇怪。”
“她以前生过病,上弧月说她的命是用许多人的神识换回来的。”我在旁边插嘴道。
“神识?”那鬼使听到这话,声音突然沉了下来,“能够换回一个人的性命,少说也得上百人的神识才行,难免要杀人毁尸。七尾灵狐难道还干这样的勾当?”
“不是上弧月干的!”我听这鬼使的语气好像有些生气,忙不迭为上弧月澄清:“这是一个养尸人干的,我们答应他不抓走杨教授,他才帮我们治好了影子姐的病。”
我的话没头没尾,自然很难让他理解,不过这时候我的老鬼师父又说话了:“你们对这片的情况不了解,我这小徒弟说的事情,我都知道来龙去脉,等回去之后慢慢再讲给你们听。现在可别忘了咱们来是做什么的。”
几名鬼使听到这话,齐齐地转过身,看样子应该看向的是沙坑的方向。
到这会儿我才又想起来,沙坑里面可是还着着火呢。但是看几个鬼使静静站在那里,好像并不只是看着火那么简单,而是在等待着什么东西出现。
我忍不住凑过去,在几名鬼使身上看了看,低声问了一句:“师父,你们在这儿干啥呢?大坑里着火了,你们咋不管?”
“徒弟,你知道这里为什么着火么?”老鬼师父道。
我觉得挺不好意思:“好像是刚才我放炮仗的时候,不小心把下面的什么东西给点着了。”
“你小子还真瞧得起自己。你以为就凭你那连老鼠都炸不死的小鞭炮,可以把地狱火引着?”老鬼师父颇为戏谑地说道。
我一愣:“不是我弄的?可这里除了我以外好像也没别的人啊,难不成是鬼点着的?”
“还真就差不多。”老鬼师父说道,“既然名字叫地狱火,那当然是从地下烧起来的。只有下面的东西想要冲上来的时候,地狱火才会燃烧。”
我听明白了:甭说,冀北的地下世界又开始闹腾起来了,所以才会派鬼使来灭火。
但是上次闹出了那么大的事情,也就只有一名鬼使就搞定了。眼下足足有六名鬼使出现,这得是多不好对付的角色啊。
“老五,你带着这两个孩子先到旁边去吧,这家伙我们几个就可以搞定。”一个声音道。
老鬼师父倒是一点儿也不客气:“我还正想找个借口到一旁去看热闹呢,没想到你把借口都给我找好了。”
这么说着,一个黑影子从六人队伍中脱出,朝我和影子这边走了过来,对我们两人道:“走吧,咱们到远处去坐坐,省得一会儿打起来被殃及。”
他这么说着,并没朝远处走,而是嘴里念念有词。随即我们三个的身子就直接腾空而起,拔地四五米高,飘到了距离沙坑边缘近百米的半空中。
“师父,你们要对付的到底是啥鬼啊,怎么还要躲这么远?”我觉得这老鬼师父是不是显得过于谨慎了。
一身黑袍的老鬼盘腿坐在半空中,那模样就跟个老和尚似的:“不是鬼,是妖怪,被镇压在地下很多年了,今年正该它解封,所以鬼君派我们几个过来,打算重新封住它。”
“啥妖怪?”我挺好奇地问。
“夕。”老鬼师父缓缓开口。
我愣了一下,心说啥东啊西啊的,没听说过。谁料一旁的影子却惊讶地插了一句嘴:“是除夕的夕么?”
老鬼师父做了个转头的动作,看那模样似乎是在看向影子:“没错,就是那东西。”
听到他们的对话,我的脑袋里面突然就闪出了一些非常久远的知识。
曾祖母告诉我的那些故事里面,似乎还真是有这么一段儿,说当初这世界上有一种叫做夕的怪兽,每到冬天就会从虚空中跑出来吃人,一直到一个叫年的英雄出现,才终于把怪兽给杀死。“除夕”这个名字也正是这样来的。
现在听老鬼师父的意思,难道说这个传说是真的?
我把自己的疑惑提出来,老鬼师父发出一声沙哑的轻笑:“有真有假。夕确实是一只魔兽不假,而且当初也确实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但是年这个人却是人们以讹传讹编出来的。”
然后老鬼师父又给我和影子说了不少关于这种魔兽真实情况,算是纠正了传说的讹误。
按照他的说法,夕的真身其实从来没有出现在这世界上过,而是存在于一个虚无缥缈的地方。但是它的怒气却在这个世界产生了上百个分身。
为了能够限制这些分身的行动,最初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神祇也是费了很大一番力气,最后才终于将它们一一封印。但是这种封印并不长久,所以每到固定的解封时间,各地的守护者必须要重新进行封印才行。
“所以说,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除夕这么回事。”老鬼师父道,“这世界上存在的夕,都只是那个魔兽的真身逸散出来的怒气变成的,我们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才勉强能把这些假货给封印住,可见那个真的有多可怕。”
我瞪着眼睛琢磨了一会儿,转头看看影子,心说不管她听没听明白,反正我是觉得有点儿懵。
见我一副不开窍的模样,估计老鬼师父也懒得再和我做进一步的解释,只是淡淡说了一句:“知道这坑是怎么形成的吗?很久以前有人在同一个地方对夕进行过封印,因为释放的能量太大,所以才在地面上弄出了这样一个坑洞。”
听他这么说,我才终于感受到,这种叫夕的家伙还真是够强的。相比老鬼师父刚刚那些抽象的介绍,眼前的大坑更可感一些。
此时的老鬼师父低头看向沙坑的那边,喃喃自语般说道:“离地面还有两千丈,估计还要等一会儿——徒弟啊,跟我下盘棋怎么样?”
我咧咧嘴,心说在这么紧张的条件下都还惦记着杀上一盘,除了我老鬼师父以外也是没谁了。
“我没带棋盘。”
老鬼师父呵呵一笑:“没事,我随身带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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