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三的天气可不怎么样。
前天的那场大雪还没怎么融化,眼下呼呼地刮起了大风,吹在脸上跟刀子似的。从我家到狐狸姐妹居住的树林这短短一段距离,尽管我把手揣进了棉衣的兜里,仍然被冻得发麻。
跑进树林之后,我大声喊着上弧月的名字。没过一会儿,红毛狐狸就从树洞里面跑了出来,见我站在那里呼呼吐着白气,连忙招呼我进去。
还别说,狐狸姐妹的这个小窝还真是暖和。热气带着一股香甜的味道扑面而来,让已经冻得发抖的我顿时觉得心里平静了许多。
“你咋出来这么早?”上弧月问道。
“再不出来……我奶奶指定让我跟着他们一起串亲戚去。”我坐在那里,牙齿打颤地说道,“昨天你还……还没说福乐寺有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呢。”
见我这模样,上弧月以狐狸形态卧到床上:“呶,先把手放到我身下捂捂再说。”
我把两只通红的小手伸到她那厚厚的皮毛下面,立刻觉得热乎了起来。
“其实也不是啥太大的事儿。”上弧月道,“你还记得之前我跟大和尚说过,要用扫院子的方式来代替面壁思过么?”
“对啊!”我突然想起了这事儿,“可是你从来没去过。”
红毛狐狸道:“不是之前就和你说过么,反正大和尚又没说必须由我亲自去扫院子,我已经找人代替我去做这件事了。”
“谁?”我问。
上弧月“腾”地一下从狐狸的模样变成了人,笑道:“要是我这会儿告诉了你,起这么早来到这里可就显得不值了。我看还是过会儿你自己看吧。”
她说着,转头走向山洞的另外一个一头。那边种植着各种各样的植物,看样子是去找食材了。
我在冰凉的脸上搓了搓,刚才手上累积的那点温度立刻又没有了。转头看看趴在床上睡得正香的小狐狸,我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将冰凉的手又塞到了小狐狸雪白的毛皮下面。
正在那里暗自得意,手指头突然触碰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我不禁觉得有些纳闷儿那是什么,正想再仔细摸摸,一股黑雾从小狐狸身子下面“腾”地喷了出来。
“妈呀!”
我的身体本能地朝后一缩,差点儿没一下子坐地上。却不料身后突然出现了一个软绵绵的力,将我的身体整个儿托住。
我回头一看,惊讶地发现自己身后也是一股黑气。再仔细一看,才明白是小鬼屁帘儿从它的窝里面出来了。
再转头看向这个从小狐狸身子底下窜出来的东西,竟然是一个白白净净的小孩儿。如果忽略掉周遭那些煞气,倒是和普通的孩子没啥区别。
咦?我心说狐狸姐妹什么时候养了个孩子,我咋一点儿都不知道呢?
那白白净净的小东西坐在床上,睁大眼睛看着我和我身后的屁帘儿,突然“咯咯”笑了起来,乍一看上去还挺好玩儿的。
屁帘儿也不说啥,但是下意识地就朝那边蹭过去。两个小鬼儿这么凑在一块儿,让我发现还真是鬼比鬼气死鬼。怎么我的屁帘儿一副邋里邋遢的模样,长得那么难看呢?
睡梦中的小狐狸显然是察觉到了身边的动静,伸出窝在肚子地下的后爪,朝旁边踹了踹道:“小白兔,别乱闹,我还睡觉呢……”
小白兔?
我突然觉得这名字很是耳熟,仔细想想就想起来了:这不是和屁帘儿同时被狐狸姐妹解救出来的小鬼之一么。
半年前被文家请来的那个降头师被养尸人整死之后,上弧月收留了曾经被降头师养起来害人用的三个小鬼儿,两姐妹和我一人一个。
后来小狐狸告诉过我,说她给自己的小鬼儿起了个名字叫小白兔,当时我还觉得这名字倍儿俗气。可谁想到当初那个浑身苍白好像是被白色涂料整个儿刷了一遍的“小白兔”,半年的时间没见,眼下竟然长得几乎没什么鬼气了。
这着实让我大吃一惊。于是我迫不及待抓着小狐狸的脑壳和后脊梁骨,把她给摇醒了。
“干啥呀!”被莫名其妙地从梦乡中拖出来,小狐狸朝我直呲牙。
我指着正看着屁帘儿笑的小鬼儿:“这是你养的那个小鬼儿?”
“是啊!”
见我满脸惊奇的表情,小狐狸从床上“嗖”地一下跳了起来,用前爪扒拉了一下她身底下的东西:“呶,她就是从这里面跑出去的。”
我定睛一看,原来是给小鬼儿临时寄附的木雕。这下子我算是彻底相信了,却仍然感到惊奇:“之前你这小鬼儿长得那么难看,怎么现在变这么好看了?”
话刚说完,没等小狐狸回应,坐在她身边的小鬼儿却突然收了笑脸,瞪着眼看向我这边,颇为不满的模样。
“……”
看着我惊奇的眼神,已经变成人形的小狐狸也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你又忘啦,我们灵狐家族是带着灵秀之气生出来的,我每天晚上都把木雕放在身子底下,散出的灵气都被它给吸走了,肯定长得漂亮啊。”
我咧咧嘴:“晚上睡觉把这么大块儿木头放在身子底下,你不觉得硌得慌啊!”
小狐狸一愣:“还真没觉得,可能是因为皮比你们人类的厚吧。”
“这也行?”
正当我琢磨是不是以后也要用同样的方式来加速屁帘儿的成长时,山洞那头已经隐隐传来了一阵香气。甭说,这是早饭做好了。对此我和小狐狸之间有着充分的默契,互相看了一眼,全都朝那边奔去。
……
经过大年初一和初二的热闹之后,今天的福乐寺相对来说显得清净了不少。众人忙着走亲戚,堂上那些高高的大佛也就被冷落了下来。
相比狐狸姐妹,我这个身上没皮毛可供御寒的小不点儿在高速飞行中可是遭了不少罪。尽管有上弧月发出的红光来提供热量,我还是觉得凛冽寒风中的身体几乎都不是自己的了。
这么坚持了十几分钟,我们才终于停在了距离福乐寺不远的地方。
本来上弧月完全可以借着迷障的掩护直接进入到寺内,偷偷地在大雄宝殿的三尊大佛前面上一炷香,然后默默地走掉,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可这红毛狐狸对这件事却不肯马虎,非要步行进入寺内上这一炷香,而且要正经八本地从正门走进去。
在我看来,这可真是自找麻烦。如今的上弧月可不是之前的上弧月,因为剖开肉身佛的肚子取出混沌迷局图残片的那件事,导致她和寺里的关系突然就降到了冰点,门前的那些和尚又哪儿能让她进去呢?
我跟在上弧月的身后,心说一会儿万一红毛狐狸与和尚们起了冲突,我就拽着小狐狸跑到一边去,省得在后面碍手碍脚的。
可上弧月却走得沉稳,尽管在这沉稳之中还是免不了带着某些勾人心魄的魅惑姿态。她就这么一直走上了高高的台阶,走到了宽敞的寺门前面。
“阿弥陀佛,狐狸施主!”
让我没想到的是,两个负责迎接信徒进寺的和尚见到上弧月,竟然急匆匆地迎了上来,表情显得颇为急切:“空义师兄说今天你会来,所以派我们等候在这里多时了,请跟我们走。”
我和小狐狸都有些懵,心说怎么大和尚也有了未卜先知的能力,早已经算出了上弧月会在今天来到这里?
可是后来想了想,应该是空义早前曾经找到过空心,后者才让上弧月今天来寺里,表面上说是上香,实际上却是解决问题来的。
我们跟着两个和尚径直穿过了长长的院子,来到大雄宝殿的东侧,也就是被和尚们称作“讲经室”的地方。
眼下时间已经不算早了。尽管远道而来的信众并不多,但寺庙旁边住着的那些孤寡老头老太太仍然按照平日里的习惯,准时来到寺里上香。
而此刻,众人却并没有在大雄宝殿里面诚心叩拜,而是一股脑跑到讲经室的外面,全都踮着脚朝里面张望着。
这情景如果是发生在高僧讲经的过程中,自然功德无量。可等我们走到近前,才发现里面并没有让人醍醐灌顶的经文声音传出来,取而代之的却是另一种和这样的佛门清净地极不协调的声音。
一个女人的声音。
“放开我,你们这些和尚真是臭不要脸,竟然把我绑在这里!”
“快放我出去,你们这是干什么啊!”
“……”
这样的声音和话语不免容易让人想入非非。老头老太太们虽然平时里诚心礼佛,却仍然没办法完全除掉与修佛无关的不安的心思,站在那里看得颇为乐呵。
如果说开始的时候,那女声说出来的话还只是让人觉得疑惑,接下来的话却显得颇为赤裸了。
“非礼啦,和尚非礼我啦!”
这还了得!
哪怕是我这个尚未完全懂得人事的小不点,也朦胧地知道所谓的“非礼”是多严重的事情,更何况是在这样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
到底哪个和尚有这么大的胆儿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