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歌 花满京华
秋季再来,庭院里的凤棠树一夜落尽了枯叶,蛇妖用了法术使树又长出了新叶,她想只要凤棠树一直茂盛着,心中那份隐秘的难过就不曾到来。
夏日末了的时候蛇妖在碧落山上修炼的时候被噩梦魇住,好像凤棠树突然落尽了枝叶,那面若冠玉的书生再未回来过。
**妖住在凤棠树旁边,她的本体近日开得正是时候,美艳动人。她劝蛇妖遵循自然的规律,早日让凤棠树的枝叶枯萎,否则来年就没有精气发芽开花了。
蛇妖这才撤去了法术,凤棠树急剧衰败,陷入休眠。从来不曾情动的蛇妖,内心受着情深的煎熬,恨不能立马遁地去了京都,然而阿陆却要她留在这里。
阿陆说,穷书生金榜题名忘了前根的不少,身处仕途,说要只娶一人且拒绝达官贵人说亲会招来什么灾祸谁也不知,如果那书生真有自己说的那般诚意,蛇妖也好尽力帮他,若那些承诺只是昙花一梦,那蛇妖大可不必为他牵肠挂肚……
道理蛇妖也懂,也知道很多精怪被人所害,人类与精怪始终殊途,然而以往看见的听说的故事,都抵不过那书生当初在凤棠树下的信誓旦旦了。
转眼间秋试已经去了大半月,蛇妖整日整日坐在门前想,那书生却始终杳无音信,心情已经慌乱之至的蛇妖终于去了京都。
待蛇妖寻到书生之时,秋试已经放榜,才思敏捷的书生果然金榜题名,中了状元。听人称道,说状元受了皇帝的特准住进了皇宫,还赐了府邸,美女黄金无数。
蛇妖躲在玉旭殿的屋梁上看那书生和几个公主样的女子朗诵诗文,心里痛到了极致,原来负心薄情从不是先人的专利,她也不幸被辜负。
第二日是状元走马,蛇妖藏在看热闹的人群里,隔着千人万人,将书生的春风得意收入眼底。
书生家道中落靠自己救济,虽然从容但到底意难平,如今可谓一抒郁愤了吧!可惜了自己,把前者的感激做了爱情,而今又待如何呢?
状元自人身前打马而过,眼神倨傲地一一略过众人,心中畅快得快要忘记了人世,那还有什么凤棠的影子。然而路过蛇妖身前,却突然拉住了马匹,一股若有似无的凤棠花香隐隐绕在鼻翼,致使金榜题名的书生促然转醒。说过的誓言言犹在耳,而自己却差点忘记故乡还有人殷殷期盼自己归乡。
他抬眸。
人群里站着她,发髻绾正,杏眸微抬,睨着他,仿佛已经通过千人万人,将他看了通透。没来由地心慌,他不顾身旁侍卫的询问掉头往回走,终于行到她面前,他下马,举手伸向她。
人还是当年模样,姿态依旧清雅,只是眉梢上露了掩不住的得意之色。
人群杂乱,对新科状元的做派议论纷纷。
“姑娘再给我些时日,待我奏明圣上,求圣上赐婚你我。”
蛇妖心生雀跃,自己误会了他,书生到底没辜负自己的心意,然而心中的欢喜却并不显在脸上。
“金榜题名是极大的荣耀,只是我且劝你,人不可忘本,更要守信。”
“姑娘教训得是。”
姑娘姑娘,声声唤人好似并不亲近,蛇妖并未思透。阿陆隐在人家屋顶上,对着被书生迎上了马的蛇妖叹气。总有一日蛇妖会被那书生辜负,然而这世间一切,都是因果自尝,谁能把这孽缘化掉呢?
京都正是落叶时节,却比太多小镇里美丽,名贵的花草种满了街头巷尾,就连落尽了黄叶的树也被修剪成美好的样子。
繁华京都,四方街上围满民众,酒馆茶楼林立,做生意的铺子一个紧挨一个,热闹非凡。
这就是京都,多少人都想来的地方,多少人来了就舍不得离开的地方。
书生步行牵着马,马上坐着蛇妖,一步一步往皇宫方向去。
被状元郎扶上马的想必是他最重要的人,人群里为状元郎的人格魅力所折服的姑娘都怀了恨,心想只怕已无缘了。
其实放榜前几日便有官人得了情报,私下请媒人前去为自家女儿说亲,却都被赵易舒以怕落榜为由拒绝了。而刚放榜状元郎就被皇帝特准去了皇宫,旁人还没来得及巴结。
想必今日前去皇帝赐的府邸便能遇到很多来说媒的,所幸蛇妖来了,他也好干干脆脆拒绝官员的示好,暂不参与党派之争。
赵易舒由来身子病弱,长相偏向阴柔,肤色白皙胜过女子,偏偏合了面若冠玉的美誉,也偏偏称了蛇妖的心意。
其实他并不十分爱蛇妖,有感激,掺杂着几分爱意,这感情并没有到生死相许的地步,她只是恰好都出现在他需要的地方,需要的时候。
所以这爱,很脆弱,不堪一击。
回到状元府邸,说媒的众人看有个姑娘坐了状元的马,也明白了几分,只是都肩负着达官贵人的盛情,不能自己做主回去,于是受了状元郎的意都争先恐后涌进了府里。
赵易舒嘱咐下人将蛇妖迎进后院,自己则去了大堂打发媒人。一番说理,棍棒夹枪终于把人轰走了,他也去了后院。
赵易舒去到后院,下人已经被蛇妖打发走了,她一个人蹲在花园旁边,鼓捣什么东西。
“姑娘……”
“我名唤白珊,小名阿棠,便是凤棠的棠。”蛇妖第一次被书生询问姓名后便去找阿陆了,也给自己取了个名字,而小名则是自己喜欢凤棠所致。
“你总算肯告与我姓名了。”赵易舒蹲下身与她挨着,面容带上宽慰的笑意。
蛇妖说,“但凡你坚持再问一次,我也会告诉你,只是你只问过一次。”
“是在下怕唐突了白姑娘。”
“是吗?”
“自然。白姑娘这是在做什么?”
“种凤棠树。”
“白姑娘甚爱凤棠。”
“我与它密不可分,总要看见它才觉得算自己的居所。”
“凤棠与人,都美。”
蛇妖转头看他,眼角眉梢都带上了柔情,她问,真的吗?
赵易舒心中大动,看她温婉的眉眼,樱唇微启,背后开得并不灿烂的**称得她举世无双。
他倾过身去,衔住蛇妖的唇轻轻吮吸,一股电流通过唇齿传给了两人。
蛇妖没料到赵易舒会如此大胆,而赵易舒也没想到自己会这般没羞没躁。
许久放过了彼此,却已闹了两个大红脸。蛇妖声称要给凤棠种子浇水跑去拿水了,赵易舒僵在原地。
他没想到的,是他已经不由自主在沦陷,那些往日已经快要忘却了的她的好,慢慢的在心里越发清晰。原来以为自己除了自己的仕途再也不会关心其他的,却原来,也是个耽于儿女情长的凡人。
隔了些时日,赵易舒已经适应了礼部侍郎的职位,差人把留溪镇的老奴人也带了来。蛇妖和老奴人似做了父女,整日整日去采买府上要用的东西,毕竟府邸虽然丰裕,但生活要用的物什还少得可怜。赵易舒称呼老奴人为刘叔,拜托刘叔做了新府的总管。
刘叔算是祖辈的仆人了,对他像对待亲生子一般,生活细节用心极了。蛇妖便也在旁边细细记住赵易舒的习惯,想着总有一日要成亲做夫妻,到时也不显得无措。
一日出门竟然遇见了阿陆,蛇妖支开了老奴人,和阿陆在一件珠宝铺子后院说话。
阿陆看起来不是很开心,特别是看她的时候,似乎忍不住叹气。
蛇妖拉着他撒娇,“阿陆你便放心吧!赵易舒其实待我还好,而且……我是真的喜欢他。”
阿陆抚抚她的发顶,“阿棠,你要知道,世间所有美好的东西都是不长久的,若有一日情缘灭尽,不要迷失了自己。”
“阿陆放心,阿棠一定记住你的话。”说着调皮地吐吐舌。
蛇妖其实从来调皮,但她隐藏得很好,太多人看她都以为她是温婉,沉默的大家闺秀。况且她的心底其实是不容易信任人类的,所以不想把本性露出来。因此只有在碧落山上才会像个孩子,永怀赤子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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