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金大帐。
自从宣化而出,确定突围战略之后,以往无比繁忙的中军大帐,便彻底归于沉寂。
什么军议,什么兵事布置,在如今的后金大军之中,皆是虚妄。
整个后金大军上下,只有一个目的,也是唯一的一个目的。
那就是突围!
不惜一切代价的突围。
这已经不需要什么鼓舞士气,也不需要任何安抚。
国亡族灭的恐怖威胁之下,是近乎绝望的疯狂。
没有几人能对死亡坦然,更何况,是比个人死亡更为恐怖的全族死绝!
上下一心,极致疯狂!
这座后金大帐之中,这些天,除了传令兵以外,也只有后金大汗代善孤身一人,埋案伏首,统筹着这绝望疯狂。
“大汗,李修将关外待命的勇卫营还有羽林卫调过来了,已经换防了恒军前线各部。”
“看样子,恐怕要对咱们发动总攻了。”
帐中将领满身血腥,拱手出声,言语之间,已满是悲切般的绝望。
帐中寂静许久,代善似乎才从桌案之上的军情之事上回过神来,满是血丝的眼眸看向帐中将领,声音嘶哑刺耳:“本汗知道了。”
言毕,帐中重归寂静,将领等候许久,却也始终见下一道命令出来,小心的抬头看了一眼代善,见其没有再下令的意思,也只能拱了拱手,随即,小心翼翼的告退而去。
许久,代善才缓缓起身,行至帐中高悬的那一副舆图之上。
大明乾坤图五个大字,清晰至极。
他记得,曾经,就是在这副大明乾坤图之前,他父汗,领着他们这些兄弟商议,一次次定下战略计划,一次次战争,打下了大金的天下。
当年他父汗,也是在这大明乾坤图前,雄心壮志,率铁骑破关而入,可最终,却在他李修的兵锋之下,陨落在了大明境内。
而他,当初也是在这大明乾坤图之前,雄心壮志,期望着曾经他父汗所期望的事情,可最终……
身陷敌境,不得寸步向前。
没希望了!
他知道,再多的疯狂,再悲壮的进攻,也改变不了最终
的结局。
挡在他们前面的,是近二十万百战余生的大恒锐士,而这近二十万大恒锐士的统帅,是他们大金的梦魇,是战无不胜的大恒天子。
步步为营,步步紧逼,没有丝毫的漏洞!
有的,只是如泰山压顶之下,那铺天盖地的绝望。
鏖战大半月,疯狂了大半月,死伤无数,可取得了什么战果嘛?突围成功了嘛?
纵使击溃恒军一营,但后续很快又补充一营兵马,层层设防,层层堵截!
从宣化到张家口,不过百里路,大半月时间,前进了多少?
代善看着舆图上那标记的前进路线,那未曾动弹丝毫的军事布置,眼中之绝望,俨然已经难以抑制丝毫。
大金,恐怕真的会二世而亡了!
“为何啊?”
“到底是为何啊!”
代善瘫靠在地,泪流满面。
他想不通!
他怎么也想不通!
大金,不应该正值巅峰嘛?
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
他们,不应该是纵横天下无敌嘛?
他代善继任汗位,又哪里有过丝毫懈怠!
国家强盛,兵锋纵横,还有盟友相助!
可为何,面对这片败落的河山,却屡屡受挫,甚至,还沦落到了如此地步!
老天爷到底是想要干什么?
如此强盛的大金,不应该是如历史上的那般,纵横睥睨,马踏中原嘛?
可为何,在这片败落的山河,还生出他李修这般人物,来挡在他们大金面前,来扼杀他们大金的国运族运!
颓弱而亡,是必然,可,为何让他大金强盛而亡?
“为何?”
“为何啊?”
“老天爷,你为何要这般对我大金!”
“为何啊!”
帐中,代善如疯如魔,抬头嘶吼,面目俨然狰狞得吓人!
帐外,阿拜,多铎一干旗主贝勒,一个个皆是满身血污,伫立帐外,听着帐中的嘶吼,亦是默然无言。
再多的疯狂,也只是掩盖着他们的绝望而已。
但再怎么掩盖,也改变不了这一个愈发逼近,且愈发明朗的残酷事实……
“集结所有将士。”
不知何时,帐帘突然被
掀开,着甲持刃的代善,出现在众将视野之中。
“此战,不生则死!”
代善嘶哑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中,那悲凉的决然之意,亦是让众人心头皆是一颤。
但,此等局势,似乎,也没了其他选择了……
“末将领命!”
沉寂许久,多铎才首先出声,打破寂静。
正如连锁之反应一般,其余诸贝勒旗主将领,亦是尽皆领命!
决然赴死之意,亦是骤然笼罩全场。
代善沉默片刻,随即又补充一句。顶点小说
“派人去告诉多尔衮还有阿济格,此战,我等若败,他们两个,就不要再回辽东了,往北方去,去一个恒军兵锋触及不到的地方!”
言毕,代善似是卸下千斤重担一般,骤展笑颜,灿烂至极的笑容,却是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凉。
代善也未曾多言,直接翻身上马,挥动马鞭,众旗簇拥之下,策马奔腾而去。
诸将对视,也未多言一句,毅然决然而去。
……
昭武二年,五月十六。
傍晚,天穹之上,火烧云滚滚涌动,落日余晖洒落天地之间。
在这片大地之上,落日余晖照耀之下,天地间,已然是一片通红。
大恒的战旗,遮天蔽日。
数不尽的矛尖刀刃,寒芒闪烁,黑幽幽的枪口炮口,已然瞄准,等待着命令下达之后的发射。
如山巍峨的军阵,横列在后金兵锋之前,绵延不绝,蔓延至天际尽头。
天子大纛已然移至前军,御前营亦是接管了前军的军事布置。
天子着甲,披风鼓荡,他紧握天子剑柄,漠然注视着集结的后金大军。
传令兵背负天子令旗,飞奔于各部军阵,传达着战争布置的种种军令。
虽有微风阵阵,但这片天地间,在这一刻,却是有着难以言喻的闷热。
将士汗水滴落,染湿甲胄,滑落刀锋,眉宇之间,亦满是难言的紧张,乃至惊惧。
何人不怕死?
但在这片土地,注定,还会死上很多很多的人。
大恒是如此,大金,亦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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