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一在验尸之前,先检查奇趣居。
奇趣居有好几个置物的多宝架,与乾坤居的摆放几乎是一样的,只是东西不一样,火势来得快,灭得也快。多宝架上的东西,还能看出来它们‘生前’的模样。
都是用来给人把玩、赏看一类的物什。
粗略看过去,道一找到了几个比她年纪还大的玩意儿,都已经有一些灵性,再过些岁月,到了会养的人手中,指不定会养出一些有灵物的器物来。
道一有些惋惜。
这些物什,今日受了无妄之灾,有些受损严重的,不知要经过多少岁月,才能养回它们原来的‘尊容’,还有一些直接被毁去了灵性,不可再生。
相当于它们被今日这场大火毁去了性命。
数百年甚甚至上千年的蕴养,毁于一旦。
将多宝架上的东西,都翻找过一遍,没有异常的痕迹,尤其是受过大火的侵蚀,许多痕迹已经不可再寻了。道一最后又回到了焦尸躺着的位置。
焦尸躺的旁边,有一张已经烧焦的茶桌,乾坤居里就没有。
奇趣居如此摆设是方便来看东西的人,他们可以坐下来静下心品茗,拿在手中把玩,慢慢的挑选,毕竟很多物什,一眼万年,挑好了,可以伴一生,甚至传至后代的。
自走水后,都忙着逃命,据掌柜黄梁说没有人进过这间房,桌上的茶水等物,保持着原样。桌上的茶杯里,掉了不少尘与灰,茶壶里的水,还有一些温度。
这些都是很正常的,不正常的是,桌上有三个杯子,至少有两个人,见过死者生前最后一面,但是为何另外两人不见踪影,只有一人跑不出去,烧死在了奇趣居。
另外两人去了哪里?
他们可有看到火起的源头?
倘若不知情,见到走水了,他们为何又不呼救?等火势起大了,才被人惊觉。假使他们没看到起火,在火起之后,又是如何跑出去的。
道一将疑点都过了一遍之后,这才准备验尸。
———
王玄之将来天工阁的客人,以及天工阁的伙计、掌柜,都叫到了一楼,又拿出银钱,使了外头惯常跑腿的人,去大理寺一趟。
在众人到来之前,他需要先确实死者的身份。
“黄梁,你可还清楚记得,今日来店中的所有人?”王玄之先问掌柜的。
掌柜黄梁步出人群,行一了礼,才说道:“回寺卿的话,记得的记得的,寺卿应该晓得的,做我们这一行的,就是需要练就一双火眼金睛,但凡见过的人,不管长啥样都记得。”
王玄之点点头,“很好,你现在认一下人群里,有谁没有出来。”
黄梁立刻应下,他懂,不是想查楼上焦尸的身份嘛,想想他的胃里又开始难受了,不能再想了,掌柜的甩了甩头,开始在人群里巡视起来。
别说这个感觉还不错。
平日这些个眼高于顶的人,连和他几句话都嫌费事,今日教他逮着机会,堵在大堂里,光明正大的看起来,而且是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黄梁,只看该找的。”掌柜的心中一惊,被这声音吓了一跳。
谷栍</span>王玄之声如其人,嗓音温润如玉,又如山间泉水缓缓流淌,可落在掌柜耳朵里,像是冬日里千看寒冰最底层里捞出来的寒玉,又像是穿石的滴水。
黄梁不敢再有小心思,他收敛起小人心态,被看的人没有了那种不舒服的感觉,都是懂事的权贵,尤其是大理寺的热闹,他们为了凑一凑,忍忍也就过去了。
人群中巡睃了一圈,黄梁理了一下脑海中,今日来天工阁的都有哪些人,一一对上号,最后只有一个人没到场,他又行了一礼,“寺卿,今日来天工阁的,少了一人,但我不确定楼上的———”
“你只管说是谁,查案推测的事,无须你多言。”王玄之阻止了他的猜想,真让他猜测下去,不知何时能说到正题上。
除非于断案一事上天赋异禀之人,否则都是要经过勤学苦练,还有常年的经验,这才能保证自己不出差错,还不能说不完全出差错。
偏生的很多人都以为,自己也是个破案高手。
那些个话本册子里的东西,他也看过一些,都是将重点或者说是与案情相关的东西,早早的呈在了观众的眼前,让他们能一眼发现。
但有些只有真正去了现场,才会知道的事。
譬如现场的痕迹,没有人告诉你什么是重点,什么是混淆视听的,需要你自己去判断,又或者现场被破坏之后,哪些是嫌疑人留下的,又有哪些是纯粹路上留下的。
都是需要自己从蛛丝马迹里去发现的,再根据找到的痕迹,大胆假设小心求证,找出最准确的那一条结论,还不能带入个人情感,也容易造成误差。
黄梁的‘推理梦’破碎,他心头一梗,又堆起了常用的笑脸,旋即又想起什么来,赶紧放下了笑脸,无比的尊敬,“我今日见那人来过,但不敢肯定他有没有离开,走水的时候,我也不在二楼,不晓得那人是不是他。”
“他是谁?”
“左司郎之子贺杰贺小郎君。”
王玄之想起了左司郎贺田,去岁他们从长蛇那里为他们找回了失去的财物,贺家如今家产颇丰,受宠的贺小郎君,身价跟着水涨船高,也不是件难事。
身上揣满了银钱,来天工阁买些把玩的东西,也是正常的事,平日里看中的,却不敢买的,都可以趁着东风尚在,先买了心头好再说。
“贺杰在奇趣居都挑了什么东西?”王玄之又问。
黄梁摇头,“贺小郎君不让我们进去,就让我们的人在门外守着,他们要自己看,”他堆起一脸假笑,“小郎君们的品性,我们都是信得过的。”
不过是买点儿心头好。
一次寻常的出门,竟变成了阴阳两相隔。
人生无常,还是天灾人祸?
如今只需等一个验尸结果。
“他是一个人来的吗?”
“确实是一个人来的。”
“他在撒谎!”
———
三月,初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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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
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
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
请下载爱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
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
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
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
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
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
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
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
那里,趴着一道身影。
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
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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