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布在火把的照耀下,更加多了几分不实感。经过那人的高声提醒,众人似乎都看到那白布下有什么在动。
王玄之高举一个火把,靠近朱氏的面部,白布随着她的呼吸,而起伏着,“朱氏,速速醒来——”已经被认定是死了的朱氏,顷刻间坐直了身子,盖在身上的白布滑落至腰至。
火把靠得极近,江长史等人的抽气声不断。
他们清楚的见到,朱氏的肚子上,仍有未干涸的血迹,不知是光的缘故,抑或是其他原因,看着血有些发黑,也瞧着分明,方醒来的那朱氏她畏火,见到火把靠近,忙拿手掩住脸。
她的眼睛生得极美,汾水河暗下来的天,似乎被她一双眼给照亮了。
朱氏的双眸流转在人群中,见到一群气血阳刚之人,周身似有黄光笼罩,仿佛烈日一般,要将她给融化了。拖着已经不怎么听使唤的身体,尽量回避人群。
道一忙说,“朱氏虽是回到自己的身体里,但她已经是死魂入体,这具身体严格上来说,已经是死尸了,她撑不了多久的,寺卿有什么要问的话,还请长话短说。”
王玄之望了一眼被控制住的苏清河,“朱氏,本官乃大理寺卿,今日之事,还请如实相告。”
朱氏也望了一眼,那不动如山的人,“今日之事,乃是我临时起义的,我同相公是私奔的,他是江南大族苏家旁支的庶子,他的亲事不能自己做主。”
“可是我二人情投意合,相公他为了我,放弃了苏家选择的亲事。”朱氏惨白的脸,好似泛起了红光,在昏黄的火光下,诡异万分。
江长史等人,自朱氏醒来后,早已经呆愣在了原地。
王玄之又问,“今日来此,又是为何?”
朱氏苍白的脸笑了笑,“我二人一个擅经营,另一个靠家族养活,并无生存长计,花光了相公从苏家带来的银子,一路上靠着哄骗为生——”她说着朝苏清河投以抱歉的目光。
苏清河蹲坐在银枪旁边,连个目光都不敢露过去。
陈夷之踢了他一脚,“无胆、懦夫!”
朱氏似不忍他被打,别过头去,眼中含泪,“今日我们见那个小娘子,身边跟着一群,身着黑色劲装的青年男子,小娘子衣裳有补丁,但为首的郎君,他长得那么好看,穿在身上的衣裳看起来就很值钱。”
值钱的陈夷之:“.....”合着今日之祸,是冲着他来的。
冷不丁的又被踹了一脚,苏清河听到居高临下的人说,“孬种,连自己都养不活,竟然敢私奔,奔者为妾,聘者为妻,朱氏或许不知,出身苏家的你,又怎么会不知个中的道理。”
王玄之见朱氏摇摇欲坠,‘咳’了声,那边的动静立时消停了,他又问:“所以你们为了从不良帅手中,获取赔偿,不惜以自家性命做赌注——”
“不是的不是的,”朱氏激动的咳了起来,她说,“我本就命不久矣,想给相公赚些银子,好给他做回家的盘缠,只消回去认个错,他又能回家了,他是苏家的郎君,我又岂会不知,早晚会回家的。”
“只是我可怜的孩子——”朱氏下意识的去摸肚子,此刻才发现肚子已经瘪了下去,顾不得有人在场,她惊叫起来,就要撩开衣襟,“孩子,我的孩子呢?”
道一忙说,“已经被人去附近村子找吃的了,你静下心来,便能感应到它的气息。”
朱氏听到她的声音,顿时安心许多,忙按照它说的做,片刻后,欣喜的说,“真的,是真的,它在感受你,谢谢高人救了我儿。”
她拖着血淋淋的躯体,像是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死人,一步三晃的向道一走去。
江长史等人方回过神,就见到这一幕,他结巴的问,“王寺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王玄之微微侧身,好教他们看得更清楚,“事实真相如江长史所见,这世间早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我们所熟知的山河了,还请如实同刺史禀告。”
江长史的脸臊得慌,这话是他先前说的,此刻对方一本正经的同他说,偏生的他还不能拒绝,他躬身一揖,“下官定当一字不漏的转达。”
心中却在想,那道人仵作果不虚传,竟会这等奇异功法,断不能在此得罪了。若是刺史在此,定然也赞同他的做法,这般想着他的笑容都多了几分真实。
面对他的前倨后恭,王玄之对他却是一如先前。
他朝着几乎被人遗忘的苏清河走去,朱氏身形已经不稳,回魂的时辰应该快到了,他已经没有需要再问的了,留点儿时间给对方,她似乎也有话对道一说。www.
不过几步之遥,却是天差地别。
苏清河的双眼,被强光刺了下。
他一时有些不适,身边的光线这么亮堂。
苏清河看着从光里,从容有度走过来的男子,生了几分恍惚,他虽是苏家旁支的庶子,可也是吃穿不愁,做什么都有人伺候,这掌灯更是不在话下。
如今——
他稳了稳心神,“苏氏清河见过王寺卿。”
王玄之‘嗯’了一声,“你为何不前去与那朱氏道别,这是你见她的最后机会了。”
苏清河眼眸微张,又恢复原样,他自嘲的笑了笑,“某有眼无珠,竟找了一位妖怪当妻子,还做出与它私奔的事,实在是丢了族人的脸,某无颜再见它。”
王玄之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你确实没脸见朱氏,也没脸见朱氏为你生的孩子!至于苏七郎君的族人,那是苏氏族人的事。”
不止苏清河错愕不已,便是陈夷之都瞪圆了眼,见鬼似的上下打量他,莫非旁那个朱氏还的魂,到了王玄之的身体里,这还是他那个温润如玉的好兄弟么。
“王寺卿此言何言,清河不明白。”
“你听得懂的,我想在场的人,没有比你更能明白的了——”王玄之将人扶起,轻轻拍着他身上,在地上爬起来的脏东西,以及被陈夷之踹出来的脚印。
三月,初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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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
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
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
请下载爱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
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
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
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
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
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
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
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
那里,趴着一道身影。
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
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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