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一撩起地上人的头发,瞬间被这张熟悉的面孔给惊到了,“这不是濮阳的刘县令吗?”她想回头找人问问怎么回事,却见王玄之似是在思考什么问题。
还是先验尸吧,道一幽幽的叹气。
牢房里只有当值的差吏,以及过来审案的王玄之,此刻连个替她释疑的人都没有。她回了京城就在道宅里练箭,那叫一个物我两忘。
而且按照王玄之的说法,她若是再练一会儿,肯定能正中靶心。
结果被无情的敲门声,将她带到了天牢。
刘县令的尸身还很鲜活,唯一的区别只是闭了双目而已,若非确定他真的死了,她会以为是在濮阳见到的那个趾高气扬,动辄就要把人关进牢里的人。
她因为会验尸,入了京官的眼,与大理寺卿‘互帮互助’,从而来到了长安。
再见此人则是在审问鸓鸟之后,两人的身份调转了个个儿,她是跟着去审问的人,而对方却是因为在地方上不作为,害得牛角村的百姓十不存一,赈灾之后便是治其罪。
三见便是此时此刻了。
一人验尸,一人被验。
道一从来没有这么清醒的认知到,世事变幻不定,生命本无常,人得意一时,并不能得意一世,上一刻很鲜活的人,下一刻或许便与你阴阳永隔了。
她甚至在想,刘县令倒下,是因为朝廷律法,已经容不下他了。
那比他更厉害的人呢,譬如王谢两家,又是什么容不下,会在何时倒下呢。一国尚能倾覆,更何况是由万千个人组成的家国。
道一晃了下胡思乱想的脑袋。
与人的牵扯太深了,已经到了关心则乱的地步,看她就容易想一些有的没的,关键就凭她的脑子,根本就不够用,这和习道术捉妖怪完全就是两回事。况且这还是之前她张口就来,说甚李家同为世家,没吓着王玄之,倒是如今的自己有些想歪了。
道一收起乱七八糟的心思,静心凝神的验尸。
尸体从死亡到通知她来,仍保持死后的模样。
刘县令被关进天牢里,距离现如今近一载光景。
这期间他就没清洗过,刘县令身上有股很大的馊味儿,谁也没想到他最后会变成,自己经常欺负的人,他的赭衣上全是污渍,几乎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身体上的污垢能抠下来捏泥丸了,与有些道人炼的丹药类似,指甲里全是污泥,满头灰白的发丝,从不曾打理过,早就成了理不开的结。
道一又将刘县令身边检查过,“尸体并无表面伤痕,我需要做进一步的检查。”
借了天牢的里的刑房,她开始替尸体清洗,过了半晌,尸体的模样,逐渐清晰。
难怪她第二次见他,只觉得眼熟,若非王玄之提,只怕也想不起来是谁,实在是脸上的污垢太厚重了,将面皮给遮挡住了,当时他还特意扯了头发,还将头埋低,更不好辨认了。
道一拿着换下来的赭衣,比划着上面的痕迹,心中大概有了个数,这才重新检验那具洗得白净的尸体,这一回花的时间更久,头皮、指甲缝里都不曾放过。
“尸体验得怎么样了?”道一方长舒口气,便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实在是王玄之的步伐,每一步都犹如踩在仙乐的韵律上,听过一回便忘不了,紧接着便是他熟悉的问话。
道一点头,“都验好了。”
“死者男,年约五十,死亡时辰大概在一个时辰前!”
“死者男,刘不应,年五十,据看守的狱吏说,当时他去看犯官刘不应,对方还当是在濮阳做县令,对他破口大骂,骂声戛然而止,忽然之间就死亡了,时辰约莫在一个时辰前。”
刘不应,叫天不应叫地不灵?道一嘴角抽了抽,难怪死得这么无声无息的。
对王玄之说的,道一不置可否,她顺势拿起尸体的一只手,“你瞧他的左手,有死前用过力的迹象,里面还有赭衣上的线,可见当时多么的用力,右手稍有不同,里面有不少的血丝,与死者脖子上的伤口吻合。”
“你说他左手用力的撕扯领口衣物,”王玄之看到摆在一旁的赫衣,上面唯一破烂的地方是领口,“右手则是在用力的抠自己的喉咙,这是何故?”
道一将尸体的眼睛抹开,“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方才我来时,他是闭着眼睛的,所以我验尸之前,也以为这就是他死前的模样,可是他的眼睛这样睁着,问题就出来了。”
“他就像是被人用物什压住了嘴巴、鼻子,不能呼吸而被闷死的,死不瞑目,眼珠子突出,口、鼻内流出清血水,整张脸上都布满了血荫,呈红黑色,粪门突出,大、小便排泄出,赭衣上才会沾上这些。”
王玄之盯着白净的尸体,已经看不出她说的脏物了,只有尸体本身的特征还在,确与道一所言,“如此说来,刘不应是窒息而亡,但他人在牢中,旁边几个牢里都有人,有人下手,不至于没人瞧见,我方才已将几个牢房里的犯人都审过一遍,与那狱吏说的,大致相同。”
“大致相同,也就说还是有区别的了?”道一反问他。
王玄之点头,先是夸赞了她一句,“你好似变聪明了许多。”
道一:“......”深呼吸,不气不气。
“有一间牢房离得最近,那个犯人说看到刘不应,骂狱吏正酣时,猛的咳起嗽来,接着便面色苍白,呼吸急促,又见他使劲抓紧胸前的衣襟,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又不停的咳着,脸色越来越难堪,由白转至通红,后面的也你验出来的一样。”
“这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用力的掐着他的脖颈,令其不能呼吸,从而导致死亡。”王玄之又问她,“刘不应可有旧疾?”
道一否认了这个说法,“死者身体很好,若无意外,七老八成不成问题。那个犯人说的事,倒是与我的另一个发现,不谋而合。”
“寺卿你看死者这两处!”
三月,初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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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
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
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
请下载爱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
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
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
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
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
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
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
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
那里,趴着一道身影。
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
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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