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海盗帝国 第六十一章 立威
金瓯岛如其名,形如一只金瓯,中间是一个近似圆形的宽阔海面,旁边是刀削一般的峭壁,出口处是不到一里宽的水道。如果仅从外面看,谁也想不到里面会别有洞天。
范金生查看了地形之外,意气风发的长笑一声:“崔谦死矣!”他随即封锁了出口,信心十足的要将崔谦和附从他的海盗一网打尽。
崔谦亲自爬到了高高的望楼上,举着千里眼,将范金生的举动看得一清二楚,他撇了撇嘴,淡淡的笑了一声,又抬高千里眼,向更远的海面看去。海面上碧波万顷,白色的浪花在海风的鼓动下奔腾而来,有如千军万马,层层叠叠,无穷无尽,气势磅礴,让人顿生豪迈之意。
崔谦一动不动,直到千里眼里出现了一点火红的帆影,他才露出了笑容。
“干他老母,半个月了,总算把他带到了坑里。”崔谦放下千里眼,轻轻的捶了捶因为举着千里眼太久而有些酸疼的胳膊,慢腾腾的下了望楼。飞庐上,十几个海盗头子正眼巴巴的看着他。他们虽然穿着军司马、军侯之类的军服,可是站姿以及脸上的表情却把他们的海盗本色显露无遗,和旁边的崔艳等人形成截然不同的对比。
“将军,这次能打不?”一个长着一把络腮胡的独眼龙海盗大声大气的问道:“被这个黑猴子追着跑,实在太憋气了。将军如果还不打,我要打了。”
“独眼鹰,胆子大了啊,敢在崔爷面前大呼小叫的,不怕风大闪了你的舌头?”一个刀条脸,穿着军侯服饰的海盗冷笑一声:“能不能打,崔爷心里没数,还要你来多嘴?”
“你老母的,我这不是心里憋得慌吗?”独眼鹰不满的哼了一声:“咱们自从跟着将军一起打仗,什么时候被人这么追过?我怎么感觉好象是又回到了以前单干的时候呢?”
“你还想单干?”崔谦咧了咧嘴,面皮一扯,仿佛是笑了笑,可是眼中却没有一点笑意。独眼鹰哆嗦了一下,连连摇头:“将军,我可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说……”
“你是说,我老崔无能,被人撵得跟条黄花鱼似的只知道逃命,是吧?”
独眼鹰咽了口唾沫,能反驳的勇气都没有了,一缩脖子,躲到了一边。刀条脸得意的看了他一眼,又堆出一脸的笑:“崔爷,这次不打不行了吧?这都被人堵在这里了,不给他们点厉害,我们想出去也不成啊。”
“谁说我要跑?”崔谦冷冽的目光一扫,刀条脸的笑容一僵,也有些不自在。崔谦指了指远处正在排兵布阵的扶南水师,语气平淡的说道:“我知道,你们被这些扶南水师吓怕了。也难怪,他们足有**千人,一百多条船,而我们这里只有四千人,五六十条船,而且心好象还不太齐,不少兄弟对我老崔好象没什么信心。”他转过头扫了一眼各异的海盗们,话中有话的说道:“说不定,你们这里面还有几个想着是不是割了我老崔的脑袋去请功。”
“这……这怎么可能?”刀条脸干笑道。
“没事。”崔谦淡定的一挥手:“我催命签也是在海上讨生活的,这背后下手的事情当年也没少干,你们有这个心思,我不怪你们,让我跟着人逃半个月,我也会动这心思的。”他嘿嘿一声笑,笑得不少海盗变了脸色,“不过,我老崔还没沦落到那个地步。扶南水师都在这里了,大家伙儿有些心虚,这可以理解,不想折了自己的兄弟,这也正常。正好我老崔也手痒了,好容易逮着一回大的,我就不跟你们客气了。请诸位稍稍退后,看我老崔来收拾这些扶南水师,也请诸位鉴定一下,我老崔的杀人功夫有没有退步,这口刀到底还利不利。”
海盗们一听,尽管表情各有不同,却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半个月前,扶南水师倾巢而动,崔谦一反常态,带着这些海盗就跑,连诸葛直和卫温都打不到了,在海上跑了半个月,现在被扶南水师堵在这里,不血战一场肯定是出不去了。对比一下双方的实力,海盗们虽然知道崔谦的楼船强悍,但是毕竟这里只有一艘楼船,二十几条中型战舰,要面对两倍于已的扶南水师,能不能还象以前一样胜利,确实是很难说的事。跟着崔谦发财可以,跟着崔谦送死就要考虑考虑了。这半个月来,原本跟着崔谦打劫的海盗已经跑了一大半,这些人还算是对崔谦有信心的,但是眼前的困难实在太大,不由得他们不考虑一下自己的前途。他们最怕的就是崔谦把他们推到前面,让他们先跟扶南水师死磕,那样的话,他们这些人大概一个都没有活路。
现在崔谦说不用他们上阵,他们总算放了心,以崔谦的实力,就算不能打赢,估计扶南水师也要乱一阵子,到时候再看情况,是冲上去帮崔谦,还是杀了崔谦去邀功,抑或是两不帮,找机会逃之夭夭,这都能选择。
独眼鹰捏了捏鼻子,犹豫了片刻:“将军,我跟着你一起上。”
崔谦看了他一眼,嘴一咧:“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这次我老崔小气,要吃一次独食,不想分你一杯羹。”
独眼鹰没吭气,又退了回去。崔谦也不客气,挥挥手:“诸位各自回船上去,老崔我过一会儿要斩将夺旗,没时间再陪你们闲聊。等我把范金生的脑壳揪下来,再请你们来吃猴头羹。”
众海盗们凑趣的笑了两声,各自回自己的船去了。崔艳看着匆匆离去的海盗,有些担心的说道:“兄长,为什么不拉着他们一起上?我们……”
“你怕个毛啊?”崔谦劈头就骂:“我还要他们帮忙?这些人是能帮忙的人吗?”
崔艳嘀咕了几句,不敢再说。崔谦收了声音说道:“你还不知道这些人什么德姓?指望他们上阵,你能保证他们不会反戈一击?到时候头阵就败了,岂不损了我军士气?再说了,这些人向来只服狠的,不服善的,我们一直躲在后面,他们心里难免会有不服气的。不趁着今天一战打出威风来,让他们看看我越国水师的实力,以后迟早会生变的。打这一仗,让他看看我们的厉害,以后他们就会安份得多。”
崔艳恍然大悟,佩服的连连点头,又有些担心的说道:“可是,我们的兵力相差太多了,一旦战局不顺,这些海盗从背后下手怎么办?”
“嘿嘿,你知道个屁。”崔谦坏笑了一声,骂了一句:“你只看到这里三千多人,你怎么不想想诸葛将军和卫将军?”
“他们来了?”崔艳大喜,眼神立刻亮了起来。
“他们不来,我怎么会进这个死地?”崔谦得意的冷笑一声,恶狠狠的骂道:“范金生以为他堵住了我,他也不想想,我如果不想被他堵住,他就是把肠子跑断了,也等不到老子的屁吃。这个刚脱了毛的猴子,还想跟我斗,这次让他和范旃一样,有去无回,砍了他的脑壳给范蔓送去。”他转过身,意气风发的一挥手:“降帆,升起霹雳炮和弩车,升起拍杆,让兄弟们精神点,收拾完范金生,老子带他们到俄厄港去快活去!”
崔艳等人一听,一个个精神百倍,一声令下,所有的人都忙碌起来。楼船上升起了战旗,落下了风帆,“轰隆隆”的声音响起,原本平直的甲板上出现了无数的大洞,四台霹雳车、十五台巨弩缓缓升了上来,士卒们飞快的站到自己的岗位上,上弦的上弦,调整方位的调整方位,上箭的,上砲石的,各负其责,有条不紊,高大的拍杆也竖了起来,沉重的铁球在半空中晃晃悠悠,沉默而充满杀气。令旗兵挥动的彩旗,指挥着二十多条中型战舰进入战斗位置。
甲板上的船舱里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通常情况下会空了三分之二的轮舱里全坐满了人,六百人士卒端端正正的坐在长条板凳上,**的大脚板稳稳的踩在甲板上,双手握紧了摇轮,竖起耳朵,全神贯注的倾听着队率的命令。
“出击!”崔谦轻描淡写的一挥手,望楼上的令旗兵手中的彩旗在空中挥舞了两下,斜斜前指,四艘中型战舰开始起动,冲出了阵营,一马当先的向对面的扶南水师冲了过去,其他的十多艘战舰在行进中调整阵型,以楼船为中心左右分开,排成一横列,匀速向前。
“加速!”
六百兵轮桨手齐声呼喝着摇动了轮桨,船的后侧翻出雪白的水花,楼船开始加速,慢慢的冲在了最前面,以骇人的气势向前冲去。
范金生看着远处冲杀过来的越国水师,又是欣慰又是不解,欣慰的是在他的压力面前,崔谦和海盗们产生了恐惧,海盗们不敢和他继续对立,而崔谦也不敢再用海盗们做前锋,只能亲自上阵搏杀。不解的是,他看到越国水师中冲在最前面的是一艘巨大的船,比两侧的战舰要大出好几倍,这是什么船,为什么他从来没有注意到过?
难道是那种和山一样大的运粮船?可是运粮船为什么会冲在最前面?为什么这种运粮船的船型和普通的运粮船没有一点相似之处,反而和战船更接近一些,那两侧高高的桅杆是干什么用的?
范金生心中升起一种不祥的感觉,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了他的意料,这是战场上最忌讳的事情,没有了那种胸有成竹的感觉,他立刻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迎上去,让开中间那艘大船,先解决那些战船!”范金生及时的下达了命令。
正在行进中的战船立刻从中间分开,让过中间的楼船,向着两侧的战船迎了上去。
双方全速前进,中间的距离越来越近,范金生紧紧的盯住对面的战船,越看心里越发慌,这些战船虽然数量不多,可是显露出的那种无所畏惧的气势却让人心惊不已,而且更让范金生不安的是,这些船的速度超出了他的想象,如果这些船早些以这种速度逃命的话,他根本不可能追得上,也许早就失去了他们的踪影。
这些船比他了解的速度至少超过一倍以上。
范金生隐隐的猜到了一些,可是他还是想不明白,对方有什么样的利器?就算把他引过来又如何,他们的兵力还是不如他啊,难道他还有援兵?或者这艘大船真是战无不胜的利器,可以以一当十?
范金生越想越多,可是战局的发展已经不容他多想,双方很快接近到三百步以内,范金生一声令上,让弓弩手准备射击,让战士们站稳,迎接即将到来的冲撞,并准备随后的跳帮战斗。
弓弩手们藏在船舷后面,举起的了手中的弓弩,对准了越来越近的越国水师,弩手们开始上弦,而弓手们却只是将箭搭上,并不急着拉开弦,弓不是弩,他们要到射击前才会拉开弓,免得浪费力气。
正常情况下,进入一百五十步是弩的射击距离,进入一百步弓手才会开始射击,这种不同距离的射击模式是范蔓制定的,在无数次的战斗中表明非常有效。只要进入一百五十步,对手就会遭到连续不断的打击,不少对手在这一波打击中就丧失了大部分的战斗力。
当然了,面对越国水师,扶南水师的士卒们不敢这么乐观,他们可不是那些不堪一击的对手,从对方的战船就可以看得出来,他们的实力并不在已方之下。不过扶南水师的士卒也不紧张,一来已方的数量明显占优势,二来这半个月来,他们一直撵着越国水师跑,士气旺盛得很。
然而,一声惊呼很快就让扶南水师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还在两百步外,当弩手们刚刚举起手中的弩,手指搭上弩机准备射击的时候,对面的战船上忽然飞起一阵黑影,黑影向空中疾射而去,撕破空气的啸声不绝而耳,刺破了海浪声,迅速的向他们飞来。
对方有能射这么远的箭?在扶南水师士卒的惊诧中,六七尺长的弩箭飞越了两百步的距离,射在了目瞪口呆的扶南士卒身上。
“呯!”一声巨响,一支弩箭将一名弩手手中的木弩射得粉碎,毫无阻碍的射穿了他的胸膛,又从他的后背射出,带着一蓬血珠,再次射穿了他身后同伴的小腹,锋利的箭矢穿过他的身体,将他带得向后连退几步,最后射断了一名士卒的大腿,这才停了下来。
直到此时,那名两手空空的弩手才看到自己的胸口鲜血迸射,他瞪圆了眼睛,伸出被弩箭上强悍的力量震得发麻的手,摸着胸口忽然出现的洞,忽然醒悟过来,情不自禁的发出一声惨叫,踉跄了两步,“轰”的一声摔倒在地。
旁边的人被眼前的惨状吓得面无人色,一眨间的功夫,舷边密密麻麻的弩手人墙就多出了几个缺口,被射中的士卒们大多当场毙命,还有几个痛得尖声惨叫,最骇人的是一个士卒被弩箭钩出了肠子,肠子被弩箭钉在了甲板上,随着他的挣扎,一节节的拖了出来,在甲板上翻滚着,冒着热气,流得鲜血,还有一股臭味。
就在扶南水师的惊愕中,双方快速接近,已经进入一百五十步的距离,可是由于越国水师抢先发动的攻击威力过于惊人,扶南水师的弩手们大都失去了最佳的发射时机,等他们回过神来的时候,双方已经不到八十步。
全速前进的越国战舰带着无边的杀气,迎头撞了过来,随着战舰的迅速逼近的是一蓬蓬的箭雨,越国战舰上的箭射得又远又急,在第一时间就将扶南水师的士气打得七零八落,甲板上更是一片狼藉。
“射箭!”范金生气得暴跳如雷,拔出战刀,狠狠的砍在一名已经傻了的士卒脖子上,首级在甲板上咕辘辘的滚出好久,最后在一双腿之间停住了,可是那双眼睛却一直无法闭上,脸上的惊恐也永远的凝固住了。
扶南士卒终于回过神来,向迎面撞到的越国水师射出了手中的箭,可是因为他们不少人被击破了心神,这阵箭雨和计划中的相比,威力大打折扣。
如果是在平时,范金生肯定又要杀几个人立威,用死亡的恐惧把这些人的斗志激发起来,可是今天他实在没有这个心情,对方的那艘最大的船好象认识他似的,直接向他撞了过来。在远处看的时候,只是觉得它比较大而已,而到了近前,范金生切身感到了这种战船那种居高临下带来的威压,看着高大的船头象山一样的压过来,经过了无数次生死考验的范金生第一次感到了恐惧。
没有给他太多的思考时间,早就瞄准他多时的楼船迎面撞了过来。
“轰!”
范金生觉得自己似乎飞了起来,一瞬间失去了平衡感,他飞在半空中,然后又“啪”的一声摔倒在已经倾斜的甲板上,再也站不起来。他的旗舰在对方巨大的体量面前根本不堪一击,硬生生被撞得向后弹出几丈远,然后又一次撞在一起,这一次撞得有些偏,楼船象是一柄犁,以势不可挡的气势犁了过来,将范金生的旗舰挤得向旁边让了开去。
“喀喀喀……”瘆牙的声音不断的响起,范金生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经历了无数次战斗的旗舰被挤得变形、破裂,歪到了一边,然后,他看到几道黑影带着呼啸声砸了下来。
“轰!”
又是一声巨响,同时落下的两只拍杆一只击空,打在了离船头还有一丈远的海水中,击起一道三丈高的水柱,冲起的海水打上了船,洒得船上惊慌失措的士卒浑身淋淋的,而另一只拍杆则准确的击中了范金生原先站的位置,望楼的竖木被拦腰砸断,望楼中的士卒双手死死抱住木柱,随着望楼一起落入大海。
战舰再次发了一连串的哀鸣,整个船体猛的向下沉了一下,然后又被海水反弹了上来,片刻之间已经和楼船擦肩而过,被楼船挤得差点侧翻的船体失去了支撑,向相反方向反摔了过来,然后猛烈的摇晃起来,好几个惊魂未定的士卒被甩了出去。
双方一触即分。
范金生死死的抓住一根栏杆,扭过头,看着越来越远的楼船,脸色煞白。事情到了这一步,他已经大致能猜出是怎么回事了,眼前这只威力无比的战船就是那种山一样的战船,根本不是什么运粮船,范寻被越国人骗了,而代价就是这八千水师。
范金生打过无数次的海战,可是这么快就能分出胜负的,他还是第一次遇到,更悲剧的是,他是那个被击败的一方。越国水师和扶南水师的第一波冲撞已经结束,范金生现在一眼看去,就已经知道这一次冲撞自己吃足了苦头,且不说自己的旗舰在第一个回合中就显些被对方的楼船撞翻,其他的战船形势也不容乐观。越国水师的中型战舰体积只比他的战舰略大一些,但是速度却要快出一倍不止,而且他们的箭射得又密又急,射程又远。范金生亲眼着着对方先是一阵急射,将迎面的一艘扶南水师的战船射得措手不及,然后冲上去,撞断了十来根船桨之后扬长而去,直扑后面的第三梯队。
扶南水师船多的优势在越国水师的速度和弩箭面前完全失去了作用,更让范金生郁闷的是,他这个时候才注意到,越国水师的战舰两侧看不到桨,两船侧撞,扶南水师多少要损失几根船桨,而越国水师却是毫发无损,速度依旧。范金生仔细看了半天,才发现越国水师全是船后出水。
这是什么船?范金生坐在已经基本报废、只能在水中打着圈,等着沉没命运的旗舰上,百思不得其解。在这一刻,他甚至没有时间想到这一仗对他的前途是何等的致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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