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塔沦陷了。
通过小小的猫眼,傅怜看到外面如笼在窗纱般的世界。
三楼和十楼格局布置都一模一样,但是三楼有一个庞大的会议厅,会议厅占据了左边诸多空间,因此左边的门会比右边少。
这里是三楼。
仅仅是一墙之隔,墙外的腥风血雨却似乎和墙内无关。
有很多又粗又长的肠状怪物在走廊飞舞,像盘结虬扎的密网,它们立着自己仅有的大嘴和尖牙,到处冲撞和吞噬,拿着武器的人们纷纷被它撞翻在地。
失去逃跑能力的人群会被它嘴里的尖牙贯穿。
破开防护服的可怜家伙很快被贯穿心脏,失去生命特征,倒在血泊里。
屠杀,开始了。
这里是怪物的猎杀时刻。
傅怜艰难痛苦的捂住嘴。
身后,一个身躯侵来了过来,“在看什么?”
男人在她耳边厮磨,呼吸粗重。
傅怜僵硬着身子窝在他怀里,嘴里喃喃。
陆战低下头细听,勉强听到她的声音,“停下来。”
“想救他们吗?”
傅怜抬起满是泪意的眼,“嗯。”
她腮边滑下一颗晶莹的泪,晶莹剔透,在阳光下折射出五彩的光芒。
连她柔美的脸上,也因此渡上一层暖橘色。
真美。
陆战去亲吻她的唇,把她的甘甜全部吸取品尝。
傅怜挣脱他,却碰到他身上的伤口。
他身子微微一僵,血迹从衣衫上渗出。
他悄然拿掌心捂住,蹭着她的脸,迫使她看过来。“傅怜,我受伤了。”
傅怜转头去看他的情况,也就没有注意到,外面的怪物动作放缓,接二连三地停下了攻击。
有些怪物不愿意服从指令,站在那里负隅顽抗,最终还是被陆战控住心神,愤恨地跳窗而去。
他们离去的迅速而又悄无声息,只留下满室的雾气。
窗里窗外,迷离的雾气晕在血色里,透出淡淡的粉。
一切疯狂的屠杀,都因这骇然的举动而显得虚幻且不真实。
但是却没有人注意到。
陆战低眉,把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难受的轻吟。
想也知道他是怎么受伤的,傅怜解开他衣领上的纽扣,那手袖轻轻擦去他胸前的血迹,露出一道深深的疤痕来。
陆战作为半兽人,不可能过了这么久,伤口都没有好,这是抑制剂的作用。
真难以想象,他是如何从诸多异能者手中逃脱,还把她救下,躲在这个隐秘的楼道。
傅怜心里,多少有些复杂。
她碰了下伤疤,问道,“疼吗?”
突然传来空气被刺破的声音,傅怜想要拉他躲避,谁知他反应更快,转身把她压到身下,硬是拿身体将她挡住。
电光火石间,傅怜看到一道银色光线冲两人而来,她瞪大眼,眼里映着面前陆战痛苦的表情,他闷哼一声,嘴里吐出鲜血,身子彻底压在了傅怜身上。
“真是郎情妾意。”
傅怜扶住他,抬头看去,来者举着一把琉璃弓站在楼道上,背后是耀眼的光。
他藏在烈光下,只能看到一点漆黑的影。
低低却又愉悦的笑在空气中回荡,来者放下弓,扶着楼梯把手一步一步往下走。
他每走一下身子都会往左边倾斜,扶住把手的左手用力,挤出几根青筋。
光影失去遮挡,射进如墙的直线,傅怜在阴影里看清了他的脸。
这张脸她见得少,却始终记得。
是方明德。
他左手上缠着一块布,身上有几道血痕,左臂破了一道口,露出里面狰狞却在蠕动着的伤口。
“别来无恙。陆哥。”他笑起来,低头向上看,笑得邪恶又冷漠。
傅怜贴紧了陆战的身上,湿润侵入皮肉,她低头,他伤口彻底崩裂,大片血迹涌现。
而胳膊上也有一个极其显眼的针筒。
陆战把针筒拔下来。
“谈笔交易。”方明德扬了扬手中的弓。
“有何好谈。”
方明德没有回答,目光转向傅怜,“陆哥有没有失控杀人,大家都很清楚,只要他现在愿意出手清理尖塔的怪物,我便来揭露真相。”
真相?
傅怜恍然,也许是陆战救她的举动,让方明德产生了误会。
所以他以为傅怜和陆战是一伙人,傅怜早就知道了他的阴谋,在方明德派人抓她之际便顺水推舟被他救走,跟在身边了解他们的行踪,而陆战则根据她提供的情报,悄无声息地杀了进来,把尖塔搅个天翻地覆。
可以,这推理虽然离真相十万八千里但是逻辑十分通顺!
现在看方明德的表情,明显他也是这么想的。
也不怪他。
傅怜心里一动,脸上摆出愤怒的表情,似乎为陆战抱不平一般义愤填膺,“真相?你还有脸谈真相?”
方明德笑了笑,“我也没想到,我手下的人竟敢自作主张。”
傅怜笑了,她握住陆战的手,“既然你知道,那我们没什么好谈的。”
傅怜只是套一下,他便什么都说出来了,自作主张?
呵,若不是方明德自己同意,傅怜不信他手下的人敢!
没想到啊,这一切竟然是方明德的诡计。
和这种人合作,谁知道他会不会背后捅刀子呢?
方明德毫不意外傅怜会拒绝,“我知道了。”
他又去看陆战,“你猜这次我回首都基地,知道了什么?我想你也一定很感兴趣。”
方明德的话成功引起了陆战的注意,他艰难地挪了挪身子,目光淡淡看过来,“什么?”
“J国,S博士正在那里招募一批异能志愿者,希望能进行一些人体实验,”说完方明德抬起手表,“地址和联系方式,都在我这里。”
陆战看了眼,笑了笑,没说什么,转而把下巴再次搭在傅怜肩膀,甚至轻轻闭上眼。
一副没什么兴趣的模样。
方明德脸上的笑收紧,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人。
傅怜却注意到,他胳膊上的伤口上,已经长出一个小小的肉肠,甚至长着大嘴,在慢慢往他头颅的方向延伸。
“你。”傅怜伸出一指。“你的胳膊——”
方明德没理会她的提醒,直接将手中的弓箭应声变成两半,锋利的刀刃从缝里延伸而出,化成两把冷月小刀。
他提着刀朝两人而来。
陆战立马抬头,抽出鬼刃,警惕地盯着方明德。
傅怜也抽出蝴蝶刀,她看了看陆战发白的脸色,按住他的隔壁,“我来。”
说完她从侧面袭去。
方明德应该是被寄生了,和他缠斗不仅不讨好,还容易浪费精力,傅怜不打算和他对打,直接朝他胳膊削去。
刚冒头的肉肠如初生婴儿一般懵懂木纳,直接被傅怜砍断,化成了团团雾气。
傅怜余光注意到方明德一点都不受其影响,她心下讶异,低头下腰,一个回旋踢将他踢翻在地,接着拿脚踩在他的胸口。
方明德被傅怜压在身下并不惊慌,反而冷笑,目光如有实质一般,傅怜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她心里莫名不痛快,下意识使用精神力去阻挡。
面前的方明德却因此陡然面色一变,歪着头晕了过去。
傅怜微微一愣,一旁的陆战举起手中鬼刃,刀尖对准地上的人。
“等等。”傅怜握住他举刀的手,“我们走吧。”
陆战盯着傅怜,见她皱着眉,在认真擦拭自己的蝴蝶刀,才点头,把她往怀里抱,“傅怜好厉害。”
那声音惊起鸡皮无数。
和他相处这么久,真的很少听他说这种话。
也就上次醉酒,他表现得与众不同了一点。
可是这次他是清醒的,健硕宽阔,看起来极其让人富有安全感的大佬,突然小鸟依人起来。
这感觉——蛮怪的。
傅怜推开他一点,陆战拿漆黑的眼眸紧紧盯着她,眼睛里映满她的模样,好像只能看到她一个人一样。
傅怜吞了吞口水,面无表情地把他的头按下去。
还蛮可爱的。
傅怜薅了一把他粗硬的头发,指腹自上而下,滑到他的脸颊,又轻轻捏了捏他的脸揩油。
“小流氓。”陆战笑了笑。也没有阻止。
傅怜想要挣脱,却被他抱得很紧。
“我们走吧,房车就在外面,刘璃也在。”
“离开这里吗?”
陆战点头,把她的头塞到自己怀里,“外面很血腥,不要看。”
“还有人活着吧?”
“嗯。”
“我想去救人。”
“你现在和我一起,在他们眼中已经不是友人,他们会拿刀对你。”
傅怜沉默了一下,“噜噜不想去辩解吗?任由他们冤枉?”
“我们马上就走了。”
“这些已经没有了意义。”
傅怜没再说话,搀扶着他往外走。
推开小门,宽敞明亮的室内已经不见各种怪物。
只有各种横七竖八的人,傅怜下意识挡住眼。
三楼到一楼,不过眨眼距离。
一直跟着陆战走出尖塔,她才抬起头往后看。
只是一眼,深深的恐惧瞬间擒入她的脑海。
那大概是她这辈子,见过最为恐怖,血腥的画面。
她甚至无法用言语来形容自己的害怕。
傅怜咬唇强忍着,看到陆战在雾气里如履平地,甚至那雾气仿佛有知觉那般,很是自然的避开他们,为他们露出干净明亮的道路。
可是周围的一切,花草树木,建筑人群,依旧藏在大雾里,傅怜透过大雾努力往外看,看不到一点光亮和尽头。
她低下头,忍住肆意汹涌的泪。
平川的屠杀还是发生了。
从尖塔走出来,傅怜甚至没有听到一声救助,没有活人了吗?
大家都去哪儿了?
她希望有人能寻了其他地方避难,可是低矮的房屋里,大雾无孔不入,而那些怪物,就算是在尖塔高耸入云的十楼,也能轻易攀岩而来。
傅怜很难有乐观的想法。
也很难认为陆战是无辜的。
怎么偏偏就是今夜,今夜陆战来救她,今夜尖塔沦陷。
“我们去救人吧。”傅怜握住他的手。目光坚定。
“为什么?”
“就这样不管不顾地走了,其他人在这里很难活。”
若是就这样走了,傅怜会良心不安。
她有能力救助那些在雾里啼哭挣扎的人,为何不去试一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