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州,州府城。
高源实客客气气的问宁涉海道:“大将军,陛下让我来查查关于都护大人的事,还望大将军能多多关照......”
宁涉海看了高源实一眼,没理会这句话。
高源实道:“朝中有人议论,都护大人可能有些事做的稍显过度,我来北疆也是迫不得已,陛下想知道北疆这新得的十三州之地,到底怎么回事,我就必须尽心尽力的把事情办好,而若要办好,就离不开大将军你的关照。”
高源实说到这,见宁涉海还不理会他,尴尬的笑了笑。
他转移了一个话题。
“大将军,令尊有没有和大将军提及过,我与令尊当年还是同窗好友。”
宁涉海道:“家父并未提及。”
高源实道:“原本在歌陵城的时候,我与拂台兄关系最好,总是有说不完的话,白天说的不尽兴,夜里还要促膝长谈,一不小心,便聊到了天亮。”
宁涉海嗯了一声,然后略显敷衍的客气了几句。
高源实见他好歹是比刚才话多了些,于是继续套近乎。
“拂台兄后来搬离歌陵,我还难过了许久,后来又因为变故,断了联络,更是心里不舍。”
他说到这感慨道:“拂台兄虽然没能留在歌陵为官,但在地方上亦有建树,我闻讯之后,格外替他开心。”
“尤其是,拂台兄培养出来两位大将军,这更是令人羡慕,也令人赞叹。”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更加温和下来。
“其实陛下对北疆十三州的事,没有那么生气,大玉得了十三州之地,陛下又怎么会觉得不高兴?”
“陛下不高兴的是林叶自作主张,不请旨,不上奏,如果人人都如林叶这样行事,那规矩岂不是都乱了。”
宁涉海看向高源实,心想着这人真是个老狐狸。
林叶离开之前,高源实那般态度诚恳,还说什么对林叶无比敬重之类的话。
此时林叶已经返回云州,他就迫不及待的跳出来,想要坐实了林叶的罪名。
“高大人,你若要查案,需要我做什么只管明说,我自会安排人协同,我这里还有许多军务事要处置,高大人若没什么要紧的,我就不奉陪了。”
说着话,宁涉海就要起身。
高源实连忙道:“大将军请留步,既然大将军坦诚相待,那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
他堆起笑脸。
“刚才我也和大将军说过,令尊是我同窗,互为知己,所以若大将军能得陛下看重,我与有荣焉。”
“若那林叶真的有什么不可原谅的过错,大将军你就不该只是暂代北疆兵权。”
“三北都护府既然已经设立,便不会轻易裁撤,若林叶被查办,那这空出来的位子,还有谁能比大将军更合适?”
高源实认真起来,他一脸肃然的说道:“我在歌陵还有些朋友,愿意为大将军尽犬马之劳。”
宁涉海似乎是脸色微微变了变,但并没有接他这句话。
高源实是何等的老狐狸,一眼就看出宁涉海的眼神里,已有所松动。
“我知道大将军在担心什么。”
高源实步步为营的说道:“大将军是觉得,若林叶的罪名真的坐实了,那可能会对咱家征北之战的人,都有影响。”
“陛下只是
想对林叶略有惩治,不是对各位将军心怀不满,林叶是都护,大将军和其他将军,也是不得不听他命令行事,此为其一。”
“其二,若他真的有什么不臣之心,或是......已有谋逆之实,那大将军及时向陛下禀明,这不但无过,还有大功。”
高源实说到这,看向宁涉海的眼睛说道:“我与令尊是至交好友,自然不会害了大将军。”
宁涉海道:“我并不知道你说的这些事,你若要去查,自可去查,我没什么能告诉你的。”
高源实听着宁涉海这话,虽然言辞坚决,可语气没那么坚决。
他来的时候,可不是没有一点准备,既然天子让他来北疆,那他要是不趁着机会把事闹大了,他岂不是白白吃这一趟苦。
这一趟,可是让他体会到了什么叫身心俱疲,尤其是出关之后,一日比一日苦。
“大将军。”m.
高源实把他带来的一个盒子再次拿起来,放在宁涉海面前。
他打开盒子,第一层上是一把钥匙,看起来寻常无奇。
高源实把钥匙拿起来,双手递给宁涉海:“这是歌陵大通票号里一个储库的钥匙,这一间储库里的所有东西,都是为大将军准备的。”
宁涉海脸色猛的一变:“你是想害我?!”
高源实道:“大将军误会了,这都是送给拂台兄的,不是给大将军的。”
“我虽然与拂台兄断了联络,可也一直都在打听着他的消息,我知道,拂台兄在地上做官的时候,为官清廉,公正严明。”
他一脸心疼的说道:“我还听闻,大将军年少时候,求学所穿的衣服,都是带着补丁的。”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拂台兄最喜饮茶,但在地方上日子清苦,连稍微好一些的茶都不敢买。”
“如今拂台兄已是功成身退,而两位大将军的俸禄,据我所知,都分赏给了部下,并无结余。”
“我那拂台兄,辛辛苦苦把两位大将军培养出来,现在一人在家中生活,日子还是那般艰难,真是令人心疼。”
高源实道:“大将军不拿这钥匙,也没有关系,只要大将军点点头,自然会有人把那整整一个储库的东西,安全隐秘的送到家里去。”
“拂台兄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建一座园子,生活的悠然自得,衣食无忧,两位大将军也能放心,更更踏踏实实的为国征战。”
不得不说,寻常人,根本就抵不住这般诱惑,宁涉海到现在都没有松口,其定力已非常人可比。
看宁涉海脸色稍稍有些犹豫,高源实知道该加把劲了。
他把盒子的第二层打开:“这个......还望大将军过目。”
宁涉海看了一眼,但并没有伸手去取。
高源实笑呵呵的说道:“我来,大将军只管听我说也好,这等俗气之物,大将军不想沾染也就不必亲自过目。”
他将那东西取出来,展开:“这是南疆恩犁郡的一份地契。”
“这恩犁郡,地处偏远,说不上有多好,这地契上的位置是一座山,更谈不上什么繁华锦绣。”
“不过好就好在,这山中有上百株古茶树,还有百亩茶园.....”
说到这,他看向宁涉海的眼睛:“拂台兄好清净,
喜亲近自然,恩犁郡这个地方倒是最合适不过。”
“恩犁郡的府治是我门生,那地方地广人稀,但景色倒是绝美,他说这是为我准备的,以便我年迈归隐之后有个好去处。”
“地契上是我的名字,这里还有一封我已写好的亲笔信,是给我那门生的。”
“我会告诉他,拂台兄会到我那园子里居住,想住多就住多久,那是我至交好友,还望他多多照顾。”
“所以......”
说到这,他看向宁涉海,眼神里的意思是,大将军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这地契上不是你父亲的名字,将来真有什么事的话,也连累不到他,只是我高源实借给他住的。
至于将来这块地归属如何,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恩犁郡的主官是高源实门生,而且绝对是他们这一派系里的人。
所以这种事,他们自然会保护的极好,总不至于把他们自己也牵连进去。
见宁涉海脸上犹豫不决,高源实深吸一口气后继续劝了起来。
“大将军,其实也无需你来想些什么理由,大将军只需在我调查出来的卷宗中,留下名字,此事便算帮了我。”
“只要林叶倒下去,我,以及我在朝中的朋友,还有大将军所想象不到的诸多势力,都会倾尽所能,让三北都护这个位子,落不到别人手里去。”
高源实起身,后撤两步后俯身一拜。
“我此举,并无私心,都是为了陛下,都是为了大玉。”
“林叶此人若久居北疆,手握重兵,早晚都是祸害,此人与逆贼拓跋烈关系匪浅,谁也不能保他不是下一个拓跋烈。”
“大将军,请为陛下考虑,请为天下苍生考虑,请为大玉千秋万世考虑。”
说完这句话,高源实再次俯身一拜。
他知道,该说的都说了,意思也已经到了,宁涉海如果还不答应的话,那他暂时也就没什么法子了。
攻其软肋,这是他们这些人最擅长的事。
宁涉海的父亲确实过的清苦,身边也没几个人照顾,他和宁海棠又常年在外领兵,对父亲不能照顾到,这就是他的软肋。
“大将军。”
高源实等了好一会儿不见宁涉海说话,于是俯身又多说了两句。
“刚才确实是我失言了,说了些什么希望大将军在我给陛下奏折上留名这种话,是我考虑不周。”
他试探着问:“大将军只需在奏折中说,林叶所做决定,确实未与诸位大将军商议,都是自作主张,这样可好?”
宁涉海道:“他乃三北都护大将军,做什么事,自然无需与我等商量。”
“那就好办了。”
高源实道:“多谢大将军!”
宁涉海:“我并没有答应你什么。”
高源实道:“有大将军这句话,就算是帮了我,那我就先告辞了,待以后有机会,我与拂台兄把酒言欢。”
说完后转身就走。
宁涉海道:“把你的东西带走。”
高源实并没有回应,只是回身又朝着宁涉海俯身行了一礼,然后直接走了。
宁涉海看着面前这些东西,脸色变幻不停。
这个小盒子里的东西,真的说不上有多少,不过是一把钥匙一张地契而已。
可是,就是这两样东西,能让天下人位置癫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