苔痕,泛绿。
轩窗虚掩,门庭紧闭,逸月桃花轩,在清冷的月辉中飘渺氤氲。
风过耳,叮咚琴声再起。
古道边,夕阳山外山。
梦惜衣袂飘飘,翩然起落。
她不信,她钟爱的男子,会梦中无她。她一定要再见到他。
桃林依旧,却似少了什么,梦惜说不清,她蹙紧柳眉,脚尖加快,在草叶上轻灵滑过,留一缕幽香在身后。
“楼台一别恨如海
泪染双翅身化彩蝶翩翩花丛来
历尽磨难真情在
天长地久不分开
彩蝶双双久徘徊……”
熟悉的筝声伴着一个女子凄婉的歌声,随风越飘越近。
梦惜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她一式燕子穿云。急飘到那个伤心又依恋的“逸月桃花轩”前,收住飘然的身影,闪身在轩窗旁侧,轻抬软指,轻拨虚掩的窗扇。
“咦!”梦惜漂亮的眼眸中充满了诧异,她看到那个紫衣女子,泪似落花,在素净的娇容上簌簌而落,歌声带着哽咽,凄婉悲凉,琴声如泣如诉,越来越急,一双素手在筝弦上漫舞,紫袖随素手的舞动,似紫蝶一般,在筝体上蹁跹,一双明眸似秋水寒潭,忧伤而深遽。
梦惜已经感觉到了什么,她目光绕过紫衣女子,寻遍轩中每个角落。
然,却终不见想要找的影子,梦惜再也稳不住情绪,她破门而入……
梦惜破门而入。
“啊——”紫衣女子被吓坏了,本就凄楚的容颜,一下变得煞白,满眼的惊恐,婉婷的身影无处躲藏,愣愣的站在筝后不动。
“你是紫水吧?”梦惜看到紫水如受惊的小兔一样,感到缕缕歉意,温柔而友好的看着紫衣女子,轻轻的问道。
“……”紫衣女子轻轻点头,美目在梦惜的身上游离,朱唇惊愕的微张,心想,哪里冒出来的一个可人啊!美得有点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体态轻盈如飘絮,一张素颜,如顶着夜露悄然绽放的白莲,清丽,圣洁,只是那双明澈的美目中写满迫切,急躁,还有淡淡的忧伤,她是谁?
“紫水你好!我叫梦惜,能告诉我,这里发生了什么么?”梦惜看着紫衣女子脸上变换的表情,莲步轻移,浅笑盈盈,无限温柔的低问。美目却依旧在屋中四处游离。
“你,我……”紫水有点犹豫,她不知道该不该说,因为,她真的无法猜出这个绝代女子的来历。目光躲开梦惜渴望的眸光。
“紫水,相信我,我不会对你不利的,再说,除了我,这里没人能帮你”梦惜迫切的抓住紫水冰凉的素手,目光暖暖而又无限真诚的望着紫水。
“恩”紫水迎着梦惜真挚的目光,觉得很踏实,很妥帖,终于点点头,可是,语未发,泪先流,如雨纷落。
梦惜也开始觉得浑身发冷,她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她将紫水紧紧拥住,泪,悄悄的滑落。
“三个月前,那是一个满月的夜晚,古风突然接到一封家书,说母亲病危,让他速回。
他一接到那封家书,就急得长跪地上,连称孩儿不孝,泪,在他俊朗的脸上滴滴滑落。
我看着,好心碎,好心疼,就什么都不说,默默给他收拾行囊。
他却抛不下我,因为我无家可归,又不能冒然带我回家,又不放心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两难中,他就对月抚琴,琴声如泣如怨。
我实在不忍心他难过,就编了一个谎言,说,明天要去寻亲,那是一个未了的心愿,在这里耽搁太久了,明天就起程。
他出言挽留,无奈我意已决。
次日,夜雾还如纱般的裹着桃林,我就悄悄的起了床,为他备好早餐与他回家的行囊,我也象征性的收拾了几件衣服。
原以为他还在睡,没想到,他却带着浓重的露湿,拿着一把桃木剑,从外面闯了进来。
他调侃的说,拿着它,就好像我在你身边,还可以辟邪,防身也可以糊弄一会的,还有这些碎银,拿着,路上没这宝贝不行,女孩子,一定要找正规的店来住,别让人打劫了。
我看着他发黑的眼圈,知道他一夜未睡,是弄那把桃木剑,心都要碎了,含着泪应允,接剑,转身扑进他的怀里,他紧紧的拥着我,走进桃林,在落花最重的地方,停了下来。
他拿过我手中的木剑,踩着月的清辉,翩然起舞,素白的衣袂飘然若蝶,剑风震落花瓣,似雪,簌簌的落在他翩鸿的身影上……
我看傻了,都不知道他是何时停下来的,又怎么回到轩中。
直到他送我走出桃林,来到那座清冽流水的小桥上,我似乎才走出逸幻。
分别在即,我清流横流,他也别情依依。
他说,下个月月圆时,我们再回到这里聚首,他说,他看着我离开,然后他也踏上探母的归程。
我挥泪告别,他凝眸相送,挥手间,都已经看不清彼此,泪,流向心里,好在一个月后,能重逢。
黄昏,我回到这里时,昔日幽静的桃园,已经满目疮痍,我不知道短短的一天,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看到残枝横地,残红似血,四处纷飞。
轩中除了那架琴筝孤寂的停在原地以外,一片狼藉,就连为他收拾的行囊也散落一地。
他,却不知萍踪何处,是否安然。心中想他一定是回家探母去了。说好一个月后再相逢,我一定要在这里等到他,可是,两个月过去了,他,依然无音讯……
紫水幽幽的诉说,清泪静静的流淌未停过,梦惜默默的听着,心阵阵抽搐,疼痛,情不自禁中,两个绝代女子相拥而泣。
夜,依然静美,桃林幽深,逸月桃花轩更显孤寂,清幽。
梦惜轻轻的携手紫水静静的伫立窗前,忧郁的眸光忽然射出一道电光,她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拖着紫水向桃林飞奔。
梦惜想到了什么?
她拖着紫水来到自己与古风生死诀别的桃林深处。
血凝,是满地落红。
人去,化成无数清影。
芳心,已步入来生。
梦惜,如梦如幻,在古风倒下的地方,碎忆,碎忆着。
碎忆迷乱,梦惜开始披着月华,踩着月影,蹁跹起舞,素衣飘飘,人影迷乱,香风四溢……
紫水又一次看傻了,看着,看着,醉了,眼前翩舞的已经不是一位绝代的女子,而是古风,是古风那诀别的一舞,朦胧中,古风边舞,边向着自己微笑招手。
“古风——”紫水娇呼一声,奔向梦惜。
梦惜狂舞中,脑中叠放着与古风的前尘旧梦,把蓦然奔来的紫水当成了古风。
梦惜张开双臂,接住飞扑入怀的紫水,舞步依然飞旋,紫水随梦惜旋舞的身姿,一起转动,隐约中,她看清眼前抱着自己的不是古风,而是那个自称梦惜,清丽脱尘的女子,她一下清醒过来,又急又羞,一股血腥涌入喉管,哇的一下,喷在梦惜身上,人软软的倒了下去。
梦惜被紫水这一喷,也从逸幻中醒来,她接住了紫水香体,横托在怀,一素一紫,如两朵相遇的云彩,向轩中飘去。
梦惜盘膝静坐,吐出丹珠,向紫水轻轻吹去。
丹珠泛着灵光,在紫水周围盘旋数秒后,又飞回梦惜手中。
紫水悠悠醒来,美目茫然张开,梦惜轻挥衣袖,犹然叹息。傻丫头,这许多日以来,太苦了你,就多睡一会吧。
紫水眼睑抖动几下又悠然睡去。
梦惜望着紫水恬美的睡姿,轻叹。此女,真是尤物。可叹我,唉!梦兰婆婆那句:你与他即有缘,又无缘,到底何意呢?
记得,那天失魂落魄的离开桃花轩,不眠不休,不食不饮,终日在山中游**,终于,有一天,倒在了一个无人居住的古屋前,朦胧中,她觉得有一双为暖的手,把自己抱在怀里,那怀里,好温暖,像很久以前躺在妈妈的怀里一样。
“孩子,你还是回来了,”迷糊中,一个慈祥的声音,在耳边絮语。
梦惜好想睁开眼睛看看,看一眼这妈妈一样的人,可是她很累,很累,怎么也睁不开眼睛。
“孩子,这不是留你的地方,你真是为情所困,忘了自己是谁,你依然是那个有着千年道行的灵狐,我区区一个熬汤的婆子,又怎能取得了你千年的道行,唉!你也不动动脑子,你若破了道行,又怎么能在这阴阳两界,来去自如,即使你喝了那碗汤,也奈何不了你,我只是感动你那情深意重,才将你之事瞒报而已。而今,你落伤而归,让我如何处置你呢?何况你孽缘未了,你与那古风有缘亦无缘,还是回去吧!记住切莫伤了那女子性命”
梦惜无法睁开眼睛,但絮语听的清清楚楚,她好想看一眼自己身在何处。她挣扎着,想站起来,突然觉得自己身轻如叶,飘飘而起。
“保重吧!”那个慈祥的声音越来越远。
醒来时,已经飘落在那个熟悉又心碎的桃林中。
古风你在哪里?
梦惜泪光盈盈。
紫水依然甜睡。
梦惜忧伤的走出小轩,走进桃林,不知不觉中又来到了那个古风断魂的地方。
梦惜如玉雕般静立很久未动。夜风拂过,她长发飞扬,衣袂飘飞。
也许站得太久了,梦惜终于盈盈落座在她曾经因心痛而翻转的地方。
梦惜双手抱膝,头伏在膝盖上,渐渐闭上美丽而忧伤的眸子。
依稀中,她好像看到一个*,在一个大宅府降生,举府上下一片欢腾。然,那*却一直啼哭,很多天过去,他就是不停的哭,哭得大宅院个个混乱,直到有一天,一个云游的道姑到来,明示说,这孩子,在找寻一个地方,那地方是他前生最依恋,钟情的地方,那里有他致命的牵挂,每逢满月他哭得更凶,这样吧!年满二八时,就把他送去吧,不然你会家宅不宁,他会夭折的,于是,那道姑就把相关的人引来这个桃花林,那*从此不再哭啼,那个大宅府也祥和一片,原来,那是个尚书府邸,那*是尚书唯一的子嗣,自然是宠溺尤佳。
梦惜如梦似幻,好像很累,她伸了一下懒腰,索性躺在了草地上,素衣平展的散开,落花轻柔的散在她的如水的素颜与衣袂上。
迷糊中,梦惜又看到一团紫气,从王宫一样的宅院飞骑飘出,在古道上狂奔。
一路未歇的跑到这个桃林,马背那紫气飘冉的影子摇摇欲坠,这是,一只小白兔窜了出来,惊了那匹已近疲惫的赤红色的坐骑,它嘶嘶长鸣,立起前蹄,把马背上的紫影摔了下来,自己绝尘而去。
那个紫影逃离的大宅院,人声鼎沸,灯火通明,好像在找什么人,对了,有人再喊,小王爷,小郡主真的不见了……
梦惜翻了一下身,觉得好累,好凉,哦!原来睡在夜露中,她揉揉眼,轻盈跃起,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刚才是梦么?
如若不是梦境,那么……
梦惜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眸中射出星亮。
她转身向桃花轩飘去,月影中,如蝶似风。梦惜想到什么?
星亮的眸光泛着希望。
她飘身入轩,素袖在紫水的脸上轻轻拂过。
紫水好像做了一个悠长的梦,悠悠展开美目,看到清丽,绝美的梦惜站在床前,晦涩的笑了。
“紫水,快告诉我,你是谁,你是君主么?你家是王爷府么?还有,你是逃婚出来的么……”梦惜急促的连问,眸中闪着迫切。
“你,你,你是谁,怎么知道这么多?”很明显,梦惜吓到了紫水,娇美的声音在颤抖。
“哦!对不起,吓着你了,我是谁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的来历与古风失踪有关”
“啊——”紫水惊愕的点头,眼中闪着太多的疑虑。但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来历。
“我家住雪城,是个边城,哪里八月飘雪,很冷。我是一个郡主,阿爸早年战死疆场了,还有个哥哥,我就与阿哥一起长大,阿哥平日里宠爱我尤佳,可是突然有一天,她要把我嫁给塞外一个叫塔塔格尔的王子,听说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王。想起,就感到害怕,结婚前夜,我就逃了出来……”
“这就对了,傻丫头,他一定被你哥哥绑走了”梦惜切断紫水的话,语出惊人,紫水当场愣住,美目瞬间**起水雾,秀美娇颜一下变得苍白。
“傻丫头,还愣着干吗,我们去找他”梦惜拖起紫水向外走。
“可是,我,我”紫水又急又怕,她有点不相信梦惜的说辞,何况就这么回去,万一古风没在那里,自己不是又被哥哥逮着了么。
紫水思绪纷乱,泪,再次簌簌雨落。
“没时间了,你还犹豫什么”梦惜柳眉紧蹙,拖起紫水向门外奔去。
“等等,那么远,你我怎么能到达,何况那里还很冷,你我会冻死的”紫水不再挣扎,她几乎是在叹气的说着。
“这好办,你只需告诉我方向,其他就不用你管了,对了,你有厚衣服么?”梦惜望着楚楚可怜的紫水,柔声的说。
“恩,可是就一套”紫水回答着,目光在梦惜身上游动,一脸为难的的样子。
“那好,你去换,我自有办法”梦惜抛给紫水一个神秘微笑。
紫水去换衣服。
梦惜在月下轻旋娇美身姿,稳住身形时,全身已经是雪白的异族裙装,衣袖与裙摆都滚着素白的绒毛,看上去,更加迷人可爱,真的像一只美丽灵狐。
紫水换好衣服走出来,意外而惊愕的发现梦惜与自己的衣裙一模一样,只是颜色有别,自己是紫色。
梦惜也看着紫水,她觉得这身衣裙,更显出紫水的高贵与淡雅。心说,此女真是绝世芳华。
两个绝代女子,相望无言,各自沉浸在对方的美艳里,继而相视而笑。
“告诉我方向,咱们走吧,你闭上眼”梦惜抛给紫水一个神秘笑嫣。
“恩”紫水说出方向,乖巧的闭上美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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