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江堡抽调两营兵马换防皮岛,这是其他营和百姓们都知道的事情。
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终于开始有人察觉到不对劲儿了。
既然是换防,那自然是有兵马回皮岛,也有兵马从皮岛过来镇江堡这边,但是调走的兵马已经去了数天了,但是换防的兵马还没有过来,这太不正常了。
军队里的将领,至少参将以上的将领倒是不会感觉到奇怪,因为他们参与了江晚的计划,知道南海营和亲卫营到底是去干什么去了,但是,百姓们根本不知道。m.
他们知道的就是给他们极大安全感的官兵们,突然抽调了很多离开,这让他们对镇江堡的安危产生了巨大的焦虑。
但是,他们的焦虑和江晚的焦虑比起来,那就不算什么了。
他没想到,自己刚刚将兵马派出去,朝廷居然派人来拖自己的后腿了。
辽阳之战战事正酣,朝廷不费尽心机为辽阳调遣援兵,抵御鞑虏的攻势,却是在这个时候,派了一位监军出任东江镇监军,而这位监军大人,居然是从宫里直接派出来的。
这其中的味道,就很让人捉摸了。
大明朝开朝之初,是没有监军这个说法的,也就是常言说的“洪武朝无监军!”
一直到了嘉靖朝,这个监军制度才基本上确立了下来,监军一般分为宦官监军和文武临军,不过以大明重文轻武的一贯作风,这文武临军实际上到最后,已经差不多名存实亡了。
往往统帅一支军队的,不是武将,而是文官,于是,宦官监军就成了常态,而且,由于宦官必须依附皇权,而监军的本质,则是皇帝对领军的将领的制约平衡和分权,在这方面来说,宦官只忠于皇帝,比起其他的官员,他们有着天然的优势。
但是,无论从制度来说,还是从实际操作来说,皇帝派出监军来,就是一个明确的信号,对这支军队,皇帝即使不是不信任,也是觉得要制衡一番了。
而眼前的东江镇,就是如此。
江晚知道,这是自己对朱由检的密旨无动于衷之后的必然反应,实际上,如果朱由检是这样的反应的话,他倒是能接受,只是他没想到的是,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朱由检派来监军。
监军叫宋建,出身什么地方,江晚不清楚,他甚至对这个名字一无所知,不过,在皮岛那边送来的消息里,这位监军大人一到皮岛,就亮出了圣旨,直接接管了皮岛,并且勒令皮岛虎贲,虎威两营以及奋勇营一部,不得擅自调动。
皮岛上大部分士兵,都是原来东江镇的老兵,加上最近在训练的一些新兵,面对圣旨,他们连生起反抗的心思都没有,这也亏这几个营里,当初从江晚身边派出去的一些亲王,担任了一些中低级的军官,这才将消息传了出来,要不然,就是江晚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而还有一件事情,则是让江晚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做了。
被打发到皮岛的祖大寿,直接被这宋健给砍了脑袋,这一巴掌,不仅仅狠狠的打在了江晚的脸上,更是给江晚出了一个天大的难题。
这宋建分明就是来和江晚掰腕子的,从他抵达东江镇的那一刻起,他所做的一切,基本上都是和江晚在作对,而谁都给他的这个胆量和权利,自然不言而喻。
唯一的好消息是,出事的时候,范缜的船队正在铁山城,而江晚一知道消息,立刻就通知了铁山城那边,这才避免了船队回到皮岛或者天津,江晚不清楚船队若是回到皮岛或者天津会是一个什么遭遇,不过,从这个监军宋建做的这些事情看起来,应该不会有什么好事。
在铁山城逗留的船队,果断地改变航向,直接奔赴濠镜澳去了。
江晚的命令是让范缜的船队和江嫣然的船队汇合,这样的话,至少在濠镜澳那边,船队还有自保的能力,总比全盘被朝廷控制的好。
而船队的贸易方向,只怕暂时也要改一改了,从大明到釜山的贸易,肯定不
能再是贸易的重点,不过江嫣然的四海分号经营了一年多,无论是琉球,还是长崎,或许更远一点的暹罗,真腊,多少应该不缺贸易的机会,银钱的来源倒是暂时不用担心。
但是,这一切都只是权宜之计,事情解决的重点,还是在他江晚身上,这一点,江晚比谁都清楚。
“大帅,深夜叫我过来,是有仗打了吗?”
镇江堡里,深夜被招来的孔有德有些摩拳擦掌,这个时候的单独召见,对孔有德来说意义重大。
“孔有德,本帅待你如何?”江晚沉吟着,缓缓说道:“说真话,我不要听你那些假话,空话!”
“大帅对末将恩重如山,没有大帅,就没有如今的孔有德!”孔有德大声说道:“没有大帅,孔有德到现在就是一个小小的把总,说不定早就在去年饿死在皮岛了!”
“所以说,如今你在我麾下,独自辖制一营,还算满意了!”江晚问道。
“这都是大帅给的,末将感激涕零!”孔有德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那你孔字营的参将不要做了!”江晚点点头:“到本帅身边做个参谋将军如何?”
“一切但凭大帅吩咐!”孔有德回答道,丝毫没有犹豫,只不过,说完之后,他讪讪的笑了一笑:“不过大帅,我孔有德只是一个粗人,打打杀杀的事情还行,这参谋军机这种事情,怕是帮不上大帅多少!”
“那要是朝廷有命令,让你继续做这个孔字营的参将,而本帅却执意要你来本帅身边做这个参谋将军呢,你怎么选?”江晚盯着对方,目光里似有深意。
“这要用选吗,当然末将听大帅的!”孔有德面色一肃:“末将虽然是大明的军将,但是末将的前程,可是大帅给的,谁对末将好,末将难道不知道吗?”
江晚心里叹了口气,果然,这孔有德并非什么忠贞之辈,无非就是有奶便是娘而已,换句话说,如果朝廷给他钱粮和前程,他这个总兵大人,其实在孔有德心里,也算不了什么了。
当然,现在的孔有德可能说的是真话,而且,他也没想着背弃自己,但是,若是有足够的诱惑摆在他的面前的话,他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保持这个想法,那就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了。m.
“朝廷给咱们东江镇,派来了一个监军大人!”
江晚微微笑了笑:“这位监军宋公公,前些日子到了皮岛,本来虎贲营是要调过来接替南海,亲卫两营的驻防的,结果被宋公公留在皮岛整饬军纪……”
他顿了顿,察看了一下孔有德的脸色,然后继续说道:“但是宋公公不知道,我借口换防,已经将南海亲卫两营借道朝鲜,派去了宽甸那边和鞑子作战,他整饬军纪没关系,只不过这个时机,实在是有些不恰当了!”
孔有德的脸色,终于变了,他的眼神中,似乎有了惊恐之色。
江晚的话语轻描淡写,但是,他几乎一听就明白,这是新来的那个监军,直接接管了皮岛,控制了皮岛上的兵马,而且,在这个时候,这位监军做这样的事情,几乎是等于从背后狠狠的捅了江大帅一刀子,甚至是捅了辽阳那边一刀子。
东江镇若是内乱,自顾不暇的话,那么,支援辽阳也就成了一句空话。
这特么是一个脑袋被驴子踢掉了的死太监吧!
“大帅有什么话,直接吩咐孔有德就是,孔有德赴汤蹈火也要给大帅办好!”
“不用那么紧张……”江晚一看,就知道孔有德脑子里想的什么了,不过,这也正是他想要的。
“虎贲,虎威营的耿精忠,姚春勇,都是你的旧日好友和同僚,你和他们不陌生,我想来想去,若是有人去皮岛,请监军大人来我镇江堡坐镇的话,这个人选必定是非你莫属了,监军大人那边,说不定对我用兵有什么误会,也只有你适合去监军大人面前好好的替我解释解释,如何,你愿意为本帅走这么一遭吗?”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那么,回
去准备准备了,就立刻出发吧!”江晚说道:“军情紧急,我就不说废话了,我东江镇两营兵马放出去,目前胜败不知,死活不知,我实在是不想和监军大人在这些事情上耗费精力了!”
“末将明白……”
孔有德犹豫了一下,似乎觉得江晚态度还算温和,他大着胆子问道:“大帅,末将去皮岛,带多少人去合适呢?”
“你说呢?”江晚微微笑了笑:“人多人少不重要,重要是你带去的人,至少要对你是忠心的,靠得住的!”
“我孔字营三千余人,对孔有德来说都是靠得住的!”孔有德一愣,大声的说道。
“你若不嫌麻烦,那就都带去吧!”江晚缓缓的点了点头:“给你孔字营七日粮草,若是七日之内没消息,我就当你也被监军大人留在皮岛整饬军纪了!”
“末将七日里,必定给大帅回报消息!”
孔有德狠狠的点了点头,起身告辞而去。
“大帅!”
等到他人影消失之后,高兴盛的身影从一边走了出来:“孔字营全部让他带走,这万一也回不来,那皮岛那边可就真能和咱们分庭抗礼了!”
“你觉得这孔有德品性如何?”江晚摇摇头。
“这个,属下不敢妄言,不过,大帅这次让他率军而去,属下是不敢苟同大帅的做法!”
“呵呵!”江晚笑了起来:“是你的,终究是你的,不是你的,留也留不住,孔字营里大部分都是孔有德从各营挖到的士兵,新兵只占极少的一部分,孔有德说在三千多人他都信得过,这话只怕么多少水分!”
高兴盛不解的看着江晚:“若是孔有德真是没打算死心塌地的跟着我,如今南海营和亲卫营都不在镇江堡,这三千多人反而是我镇江堡最大的隐患,以奋勇,忠勇两营的兵马,我又用大量的新兵稀释了这两营的兵马,如今这两营我有信心控制得住,但是,这孔字营却是未必控制得住的!”
“他们去了镇江堡,若是能解决那宋建的事情,那自然是最好,若是不能解决宋建的事情,反而被宋建以监军的名义辖制,那么,对我镇江堡来,也是好事情!”
“以我现在镇江堡两营兵马,加上我随时可以召回来的南海,亲卫两营,对方鞑子或许有些吃力,但是,若是有人想将我赶走,夺我军权,怕是就没那么容易了……”
“大帅考虑得周全!”高兴盛沉默了一下:“十日之内,我镇江堡四堡城墙就可以合龙,虽然依然简陋粗鄙,但是,有城墙和没城墙,对来犯之敌还是区别很大的!”
“最好不要同室操戈!”江晚也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同室操戈,相煎何急,大敌当前的时候,陛下这样做,真是让我寒心啊!”
“大帅,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高兴盛深深的吸了口气:“属下不敢说全部了解大帅,至少属下跟随大帅这么久,大帅殚精竭虑,甚至不惜散尽家财,打造我东江镇兵马,盘活我东江镇军马,这些作为,我东江镇军马都看得见,为什么朝廷的人就看不见呢……”
高兴盛有些愤愤不平:“孙老大人如此,如今大人也是如此,朝廷难道非得重用那些无能奸佞之辈,将大明的江山社稷折腾得一个乱七八糟,看着天下的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他们就高兴了?他们就痛快了?”
“呵呵!”江晚抬起头看了看他:“我当初在陛下面前说过,若是天下人各司其职,各守本份,那么天下自然太平,当时陛下问了我一句话!”
“陛下问大帅什么了?”
“陛下问我,若是有文官贪财,武官畏死,若是有人尸位素餐,人在其位不谋其事,你又当如何?”
“大帅怎么回答陛下的?”高兴盛眼睛中似乎有一抹亮光闪过。
“那微臣唯独只有以绵薄之力,让这些人知道什么叫做‘本份’而已!”
江晚看着高兴盛,笑得有几分疲惫:“我说我一直都是这么想,这么做的,你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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