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气候渐渐变得暖和了一些。
对于镇江堡内的百姓们而言,这大概就是今年最后的闲暇时光了,二月过了的时候,差不多积雪也化干净了,气候也暖和了起来,在辽东这片土地上,那就意味着一年一度的春耕时节的到来了。
除了担心在城外的田地,今年自己是不是还能租赁到,百姓们又有了别的事情担忧。
对于种植习惯平常的作物的他们突然有了些惶恐,官府今年据说继续要开垦新田,而且,以往种植小麦的田地,很多都要改种官府要求种植的作物。
好像是叫做番薯,土芋什么的,官府那边也有人叫红薯,土豆的,不过,都是同样的东西而已,这些东西能不能种好,种好之后收成能不能养活一家老小,这些都是一个个巨大的问题横亘在百姓们的面前。
好在官府那边倒是不是强制性的要种植这些东西,而是说了,若是租种的官府的土地种植这些作物的话,所有应该缴纳官府的收成,官府将全部用银子买回去,这也就是说,若是种植了这些作物,不仅仅不用缴纳田租收成了,甚至可以还得到这些原本应该交上去的粮食换成的一部分的钱。
当然,百姓们不是傻子,官府的条件越好,他们越是怀疑,这东西怕是不那么好种的,万一这种下去到了收成的时候,比种小麦一半的收成都没有的话,那就是官府拿银子来收粮,那百姓们也是吃了大亏了。
不过,很快官府又说了,在租种的官府土地上,允许他们种植部分口粮,但是,种植的口粮的土地,不得超过他们租种的土地的一半,否则的话,一旦被官府发现,直接收回租赁给他们的土地,逐出镇江堡。
这算是官府的让步,不过,这大概也就是官府最后的底线了,所以,即使是不大理解官府的做法,甚至有些委屈的百姓们,也只得捏着鼻子表示接受这样的条件了。
既然接受了这些条件,那自然就得好好的了解一下这些新作物该怎么种植了,官府倒是派出了不少人去教授如何种植这些作物的方法,以及在种植的过程中,他们会遇见哪些问题,以及解决这些问题的办法。
这仅仅是对于租种了官府的土地的百姓而言,对于那些打算拿银子出来在官府这边购买土地的人,官方那边就没什么限制了,你们爱种什么就种什么。
还有那些年前从开州,耀州甚至辽阳逃过来的难民,官府将他们组织起来开荒,这个就更不用说了,他们吃喝用具都是官府的,自然官府要他们种什么,就得种什么。
镇江堡的百姓,也在悄然无息的发生着变化,那些自己购买土地的人,成为镇江堡乃至整个辽东都司的第一批地主阶层,尽管这些人的人数还不多,但是显然他们已经是数万百姓中的佼佼者了。
而脱离了原始农业生产之后,他们有足够的精力和经济条件,转向更能赚取财富的地方,镇江堡的商业也将有这些佼佼者开始慢慢兴起打造。
江晚很乐于看到这种场面,这些人的出现,让镇江堡进入了良性的发展,而假以时日,随着他辽东都司的势力越来越大,控制的地方越来越多,这些人的足迹也会从镇江堡辐射出去,将他们发家致富的故事,带往整个辽东,甚至辽西。
“粮食是生存之本!”
江晚这是向所有辽东都司的官民灌输的观点,以不足十万的百姓,支持五万军队,无论放在哪里,都是一件不可想象的事情,粮食的巨大缺口,对江晚来说,绝对不是靠外面输入就可以安心的事情。
无论是成本还是其他,这条命脉他绝对要掌握在自己手中。
要提高粮食的产量,除了多开荒,多吸纳百姓,那就只有提高单位产量了,番薯和土芋大面积的推广,就成了整个辽东都司势在必行的任务了。
眼下看来,百姓们虽然疑惑,虽然不解,甚至担忧,但是,这样的推行,并没有引起太
大的抵触。
“他们倒是想抵触呢,他们敢吗?”
高兴盛笑得十分的有趣:“民政衙门那边一时半会哪里找得到那么多种过这番薯土芋的人,只有从东路军李自成那里借些人手了,那些人在西边侍弄过这些作物,多少也算是有些经验!”
“那又如何?”江晚笑了笑。
“问题是,这教他们怎么种田的家伙,一个个都是拿刀带枪的军兵,高大威猛不说,还一个个都是一口难懂的陕西腔调,那说话都好像骂人一样,他们还敢抵触?”
“哈哈哈!”江晚也笑了起来:“还有这个说法!”
“大帅你以为啊!”高兴盛也笑着说道:“还别说,刚刚开始的时候,很多百姓不愿意参加民政衙门这边的召集授课,但是这帮凶神恶煞的老师一来,加上民政衙门那边的坏小子吓唬百姓,说这些当兵的脾气可都不好,不去听课的话,没准直接找到他们家里来了,这些百姓们才战战兢兢地听从命令!”
“能推行下去就是好事!”江晚点了点头:“这过程可能有些粗暴甚至不讲理,不过,活下去的人才能理会这些粗暴和不讲理,等到今年冬天的时候就饿死的人,可没资格抱怨这些事情!”
两人笑着说完这些趣事,江晚才开口询问道:“今日你过来,不仅仅是为了给我说这些事情的吧!”
“有些不大好的消息!”高兴盛收起笑容,对着江晚说道:“天津水师那边,已经加大了对四海船队的盘查,而天津那边不少的商户,应该是接到了官府那边的通知,不再和我四海做买卖了!”
“这是范缜的消息?”江晚沉吟了一下:“这样的消息,应该是他报于周觉,然后周觉来给我说!”
“不是!”高兴盛摇摇头:“范缜还不知道,他人在濠镜澳那边还没回来,是咱们自己的渠道得到的消息!”
“不算太意外的事情!”江晚点点头:“这也算是朝廷给我的一个下马威吧,影响不是太大,天津距离京城近,咱们的船队既然能运货物,自然也能运兵马,从不和咱们做买卖,到最后彻底禁止咱们的船队来往天津,应该也只是一个时间的问题,朝廷那边没一下子把事情做绝,倒是也算是给了咱们几分面子!”
“还有……”高兴盛见江晚早就对此事有准备,微微点点头:“还有一件事情,我不知道该不该让大人知晓!”
“说!”江晚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你既然说起此事来,此事应该就是我应当知道的!”
“范永斗入狱了!”高兴盛看了江晚一眼:“十日前在张家口的范家老宅被抓,是京城里直接去的锦衣卫,如今锦衣卫的人和地方官府,正在查封范家的产业!”
“罪名呢?”
江晚面无表情的问道。
“通番资敌!”高兴盛说道:“范缜还不知道此事,不过,这事情怕是也瞒不了他多久,这个事情,咱们需要介入吗?”
“范永斗有罪的!”江晚沉默了半天:“对大明朝廷而言,对大明百姓而来,锦衣卫拿他,查封他的产业,这简直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当初他在咱们身上下注,应该就会想到有这么一天的!”
“那他当初为什么不举家随大帅迁到辽东来!”高兴盛说道:“以他的手腕和资财,即使是不在大明,他也能很快的打出自己的一番局面来!”
“第一,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会在东江镇呆多长时间,我当初也没想到会变成如今的这个局面!”
江晚摇摇头:“第二个,当时的他以及范家,呆在大明比呆在辽东对我的帮助更大,延安府的输血要靠天,番薯和土芋的推广也少不了他范家的粮号来保证粮食,若是没有他范家在后面做后盾,陕西各府敢照着延安府的样子,大肆推广番薯和土芋吗?”
他喃喃自语道:“不过,他的被抓倒是也说明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朝廷真是看到了番薯和土芋的好处,而且,也有信心在没有了他这样的
大粮商的保障下,可以在大明推广这些作物了,从这一点来说,他的被抓,倒是一件好事情了!”
“那这事情,咱们不管?”高兴盛说道,心里却是微微松了一口气,他的军情司主要势力都是在辽东,真要管这事情的话,得去关内,甚至是京城。
而他和他的属下们现在的身份,和锦衣卫对上了,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他虽然以前做的坏事情,的确是对不住朝廷和百姓,但是对我江晚来说,却是帮了我不少!”
江晚摇摇头:“即使是不看在这一点,看在范缜的身上,这个事情,咱们也得插手,不过,插手到什么地步,这其中可以有讲究!”
“请大帅示下!”
“你要弄清楚,锦衣卫那边到底对他是什么态度,是往死里整,杀他这只鸡来吓唬我这个猴子呢,还是纯粹就是冲着他那庞大的家财去的,若是他舍弃家财可以保命的话,那么咱们的人就不要露面,保持关注就可以了!”
“这个打探起来并不困难!”高兴盛点头说道:“看锦衣卫的人如何对待范家的家小就知道个大概了,再找几个官员去探听下锦衣卫那边的口风,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如果是锦衣卫要致他于死地,保住他一条命,带回来,也算是我对得起他了!”
“那范家的其他人呢?”高兴盛点点头,又请示道。
“我只欠他的人情,又不欠他范家的!”江晚摇头笑了一下:“若是他自己事先对这个局面没有准备的话,我又何必多这个事情!”
“属下知道怎么做了!”高兴盛点点头:“不过,此事能不能请许镇抚协助我这边一下,毕竟这一次是和锦衣卫打交道,有他的提点,咱们军情司做事情也会学到很多东西!”
“不用请他来协助!”江晚摆摆手:“打他从京城回来之后,我就询问过他,是愿意继续呆在军中呢,还是去军情司那边重操旧业,而他显然对于在军情司里做事情比在东路军中带兵更有兴趣,所以,我打算让他到军情司来做你的副手,你觉得如何?”
“军情司有许大人的加入,必定是如虎添翼!”高兴盛是真高兴起来:“比起许大人,我高兴盛其实就是一个野路子,许大人锦衣卫世家出身,他愿意到军情司来,我高兴盛宁愿给他做副手!”
“不,你为正,他为副!”江晚看着高兴盛:“你若是用不了他,我会将他调回军中,军情司的能力,可以慢慢的培养,但是,忠诚才是我最看重的!”
高兴盛身子有些微微颤抖,说不清楚是激动,还是被的什么,他低下头半晌之后,才眼眶微红的抬起头来:“谢大帅器重,若是大帅没有其他的吩咐,属下就回去做事情了!”
“还有最后一件事情!”江晚说道:“最近逃到我镇江堡的开州和耀州的百姓不少,开州和耀州横亘在咱们和辽阳之间,鞑虏将他们作为辽阳和咱们之间的缓冲,他们这个冬天在这两地可没做多少好事,百姓深受其荼毒,你在那些百姓们摸摸底,找些遭遇特别惨的人让他们带着他们的事情,说给咱们镇江堡的那些说书人变成故事,让镇江堡的百姓们知道,在我镇江堡之外的地方,依然是水深火热,鞑虏肆掠!”
高兴盛嘴角浮起一丝笑意,他知道自家大帅是说过书的,对这方面的事情,很是敏感。
“你笑什么!”江晚笑骂一句,他知道自己的这位属下现在在想什么:“轮到传递消息,煽动百姓的情绪,在咱们这里,这说书人可比民政衙门的一纸告示有用的多,以后你军情司对这方面也要用点心思,加强对说书人的管束已经他们说的内容的管制!”
“一种声音!”高兴盛严肃的点点头:“军情司会让他们只发出一种声音,那就是大帅要他们发出的声音!”
“当前咱们辽东都司,只能一种声音,一个思想,一位大帅!”
江晚点点头:“没错,就是这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