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多日之后,江嫣然终于见到了那位传说中的“金大人”。
只不过,并不是申家,而是在大明使团的驿馆,在她酒醒之后将自己收拾得焕然一新之后,再去找自己的喝酒吹牛的哥们李自成的时候,见到了这位金大人。
不过,她却是一点生气不起来。
对方没有第一时间来见他,而是从一开始到现在就围着大明使团转,似乎没什么不对,对方尊重大明使团,可不就是尊重她么,她要是为之生气,那岂不是自己和自己生气?
所以,面对着金昌盛的满口歉意,江嫣然很是大气的挥挥手:“金大人的书信里都说的很清楚了,我不会计较的,你们继续,我就是来蹭我李大哥的酒喝的!”
金昌盛和李自成是两种类型的人,李自成身材魁梧高大,哪怕是没有穿着铠甲,一身日常官服,也是高出金昌盛一个头去,而金昌盛虽然是儒生,但是却不是江嫣然想象当中的那种大明的读书人,身穿儒裳的那种。
反而是大概因为今次的会面的缘故,他穿得很是庄重,一身朝鲜国的官服,高高的四方帽,这身穿搭,竟然和李自成身上的官服隐隐有些类似。
江嫣然向两人告了一声,退出两人议事的大堂,再回来的时候,已经也是一身的官服,而且,看上去和李自成的一模一样,只不过是小了一号而已。
“你这也就正四品的武官了?”
李自成瞥了凑到他身边假模假样端庄坐下的她一眼,低声嘀咕道:“昨天听你说,还以为你在吹牛呢!”
“在谈正事呢,李将军不要说和正事无关的事情!”
江嫣然微微咳嗽一声,小脸一片严肃:“你们说到哪里了?”
金昌盛笑吟吟地看着眼前的两人:“闲聊,闲聊而已,不过是给李将军介绍一下我朝鲜的三千两江山的风物,以及我朝鲜王室和百姓对大明的仰慕之情!”
江嫣然看了李自成一眼,李自成无可奈何地看着她:“要不,你和这位金大人聊,我出去透透气!”
江嫣然对金昌盛笑道:“可以吗?”
“当然可以,李将军请自便,我早就想和江小姐商议一些事情,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很不错!”
李自成站起身来,对江嫣然使了一个眼色,迈开大步朝着外面走去。
他到镇江堡来做什么,整个海外镇抚司是一个什么意思,昨天的喝酒吹牛中,他早就毫无保留的告诉了江嫣然,这种事情,对谁保密他也不会对江嫣然保密,此刻江嫣然能代替他坐在这里,他可是感觉一身的轻松。
他不可不喜欢和这些朝鲜人应酬,有江嫣然在,他只需要在必要的事情做个恶人就行。
这样的事情最简单,他李自成就喜欢简单的事情。
“我四海商行在你们王城开分号的事情,金大人现在还有兴趣吗?”江嫣然笑吟吟的问道。
“为什么没有兴趣!”金昌盛看看江嫣然:“是因为李将军和他的使团的缘故,江小姐觉得我会改变主意吗?”
“那就好,其实你有没有兴趣,这个分号都决定要开了!”
江嫣然点点头:“李将军的来意,想必你也试探出来一二了,这次我海外镇抚司使团到来,主要是想和你们商议在朝鲜国设置我海外镇抚朝鲜抚慰司的事情,有了这个抚慰司,你们和我大明之间,可以毫无阻碍的交流了,若是说以前,我四海在你们这里开个分号,我还有所顾虑的话,那么,有我大明的朝鲜抚慰司在,我倒是一点都不担心你们会坑我了!”
“这个事情,李将军刚刚提了一提!”金昌盛沉吟了一下:“不过,这已经不是我能做主的事情了,我能做主的就是,若是江小姐的四海分号在王城开张的话,我是一直都很欢迎的,毕竟我们也需要来自大明的各种丰富的商铺器物!”
“你们刚刚都聊过了,那你们后来都聊了些什么!”江嫣然很好奇:“你既然做不了主,那就赶紧回去禀报你们的国王陛下去啊,这事情
对咱们来说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对你们来说,那可就是比天大的事情了!”
“现在在我面前和我说话的,是四海商行的江掌柜呢,还是大明海外镇抚司的江大人?”
金昌盛看了一眼江嫣然身上的官服,略略有些凝重的问道。
“这有区别吗?”江嫣然歪着头看着眼前的儒生,对方关注的细节的重点,很让她觉得奇怪。
“当然有区别,如果是四海商行的江掌柜,那这就是友善的提醒和催促,如果是海外镇抚司的江大人,这话中,可就有些威胁的意思了?”
他的眼光变得锐利起来:“如果说我们王上仅仅是允许你们四海商行在王城设置分号,而不赞同大明在我王城设置这个什么抚慰司,后果会如何?”
“你这么说就没意思了!”江嫣然叹了口气,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金大人,你这样的儒生,学问那肯定是一等一的,对我大明的官职衙门,自然也是应该心里清楚得很,不至于连我大明的抚慰司是一个什么衙门都不知道吧!”
“大明的宣抚制度,我当然是清楚的!”金昌盛轻声说道:“当年大明开国以来,三宣六慰是何等威名赫赫的存在,也正是因为这宣抚制度,让我等藩国依附在大明的四周,免受外族侵袭,调解彼此纷争!”
他眼中露出一丝琢磨不定的神色看着江嫣然:“敢问江小姐,如今大明的三宣六慰,还有几个地方,能听从大明的调解,大明又曾派出了多少兵马,帮他们抵御外族侵袭了?”顶点小说
“你果然知道!”江嫣然脸色一沉:“什么叫大明三宣六慰如今还有几人听大明的话,我给你数数,南甸宣抚司、干崖宣抚司、陇川宣抚司,六慰指车里宣慰司、缅甸宣慰司、木邦宣慰司、八百大甸宣慰司、孟养宣慰司、老挝宣慰司,这些就是我大明的三宣六慰,但是,这是多少年的事情了,经过这么多年,这些地方的朝廷有过多少变迁,你会不知道?”
“没错,现在这些宣慰司,宣抚司,很多都是名存实亡,甚至很多就是一个虚名,但是,那是他们的事情,这些怀疑大明,怨恨大明的话,他们能说,唯独你朝鲜国不能说!”
“万历年间,你们被朝鲜人打得几近亡国,我大明兵马披肝沥血不畏死伤,将侵袭你们的倭寇赶了出去,有多少大明的好男儿死在你们这块土地上,对了,你们叫做壬辰倭乱,这没过去多少年,你们不会就忘记了吧!”
“我大明国力鼎盛之时,周边小国,无不以朝贡我大明为荣,而我大明大国气象,对来贡的诸国使者,无不赏赐丰厚,甚至远远胜于他们朝贡的物品的价值,周边小国觉得找到了生财之道,一个个不顾脸面的来薅我大明的羊毛,几乎年年都来!”
江嫣然鼻子重重的哼了一声,毫不留情地数落着眼前的金昌盛:“我大明因此定下了朝贡制度,十年一贡的有之,二十年一贡的有之,唯独你朝鲜国,虽然定的是三年一贡,但是,你们的使臣,年年来贡,我大明又何曾薄待过你们!”
“我知道你话中指的是什么,无非是鞑虏侵袭你们,你们求助我大明,我大明却是没有加以援手,导致你们大败,甚至不得不和鞑虏签订了合约!”
“这个事情,应该怨恨的是我大明才是!”她狠狠的一拍桌子:“一个国家,一个朝廷,若是将自己的安危存亡一直寄托在别人的身上,一旦别人不能如他的愿意,便心生怨恨,这样的国家和朝廷,那就是叫人灭了,也是死得其所!”
“你朝鲜国身为大明的藩国,没有宗主国的允许,甚至和敌人媾和,这就已经是背弃了我大明,更不要说你们在和鞑虏媾和之后,虽然没有直接对我大明用兵,但是却是趁着这个机会,收回了一直由我大明东江镇驻军的铁山城,甚至不许我大明兵马再度进入你们的国土,我就奇怪了,需要咱们为你们拼死拼活的时候,你们就盼
着我们来,现在觉得不需要了,于是,就将我们当作仇寇,这样的墙头草,我海外镇抚司仅仅只是在你们这里设置一个抚慰司,那已经是宽厚无比了,就这,你还要问我,后果会如何?”
一番痛快淋漓的数落说完,江嫣然坐下来,气咻咻的灌了一口茶水。
本来她没这么激动的,不过她一边说起来,一边想起日后依然是这片土地上的这些人,他们对待来自华夏的这些热血之士的态度,这现在和几百年后,几乎没什么区别。
她忍不住就火大了起来,本来谁都没把他们当一回事情,但是,偏偏他们自己感觉良好,不仅仅把自己当一回事情,还觉得自己是一个香饽饽,人人都想占他们的便宜一样。
说的难听点,但凡环境好一点,土地肥沃一点,交通方便一点,这朝鲜半岛即使当年秦始皇没有将他纳入我华夏的版图,这晋隋唐宋诸多的英雄好汉,早就对他们下手了。
都成了我华夏版图的一部分,自然就没有今天这么多事情了。
金昌盛没想要江嫣然会洋洋洒洒的说这么一大通,他想反驳对方的话,但是,却发现自己无从反驳起,对方的话虽然难听的,但是,没有一句是假话,这就让他非常的尴尬和不自在了。
“还有,本官是以琉球抚慰司抚慰都督的身份和你朝鲜国说这话的!”江嫣然缓了一口气:“谁说我大明的宣慰制度名存实亡,有我海外镇抚司在,将来不仅要恢复这三宣六慰,更是只要我大明的藩国,都要设置宣抚司,你朝鲜国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我这话,你可以一字不变的禀报你们国王!”江嫣然说道:“我脾气好,你可以和我说这些,但是,李将军的脾气可不大好,你总不会以为我海外镇抚司派麾下的第一勇将,作为使团首领到你朝鲜国来,是和你们来聊天喝茶讲道理的吧!”
金昌盛怔了半晌,默不出声的对着江嫣然拱拱手,有些狼狈的离开了。
而他一离开,本来应该在外面散心的李自成就神奇的出现了,一进来,他就对着江嫣然竖起了大拇指:“那家户唧唧歪歪腻味的很,我正不知道怎么打发他呢,你这一通骂走了他,我看着心里都痛快!”
“这个糟老头子坏得很!”江嫣然恨恨的说道:“和咱们朝廷里的那些文官差不多,一肚子坏水?”
“那找个借口,直接把他干掉?”李自成眼睛一亮:“指挥使大人可是默许我在这里放肆一下,杀个把文官不算个事情吧!”m.
“这家伙官不大,权不小,动不得!”江嫣然摇摇头:“他只是坏,又不是蠢,权衡利弊之后,他会做出正确的选择,并且劝他们的国王做出正确的选择的!”
“那就有些可惜了!”李自成惋惜道:“找不到人杀,我怎么立威啊,这朝鲜人要不怕咱们,这事情不知道拖到什么时候去,我可没那么多时间耽误在这里,万一鞑虏来袭,我还得回去领军呢!”
“想杀人立威,那还不简单!”江嫣然笑了起来:“申家和李家,算是咱们的人,他们在这里做官,我我就不信没几个对头,去把他们找来,问问他们最想干掉谁,找个借口杀掉对方全家就行了!”
还没等李自成回答,她自己就摇摇头:“不行,这么做的话,这活儿就太粗糙了,也显得咱们好杀,要不这样吧,回头申家和李家咱们还是照样问问他们的对头,但是,咱们自己不动手,让他们的国王动手,逼着他们的国王杀掉他自己的臣子,我想,这应该让他印象会深刻一点!”
“我怎么就没觉得你这么阴险呢?”李自成瞪着江嫣然:“你这两年,到底在外面经历了什么?”
“我本来就这样好不好!”江嫣然白了对方一眼:“别忘记了,我可是在邪教了当了一年多的圣母娘娘,什么玩弄人心的伎俩我不知道,哼,我是不屑和这帮朝鲜人玩心眼,真以为我玩心眼比他们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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