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狂欢式的进军之旅。
对于四海商团的大多数雇佣兵而言,这大概就是他人生中的高光时刻了,他们的出身并不光彩,很多人甚至也客串过海盗这个职业,对于曾经的他们,如果能够劫掠一个港口,那已经足以在小酒馆了吹上好几年牛的事情了。
尽管大多数的时候,他们是会被港口的防卫打得满地找牙,甚至时候一直被对方的海军追捕。
劫掠整整一个国家,那是他们从来想都没有想过的事情,但是,如今却是在他们的面前变成了现实。
强大的武装船队,成编制的雇佣军团,高效的指挥体系,这些因素全部加在一起的结果就是对面这个国家的军队在他们的攻势面前溃不成军,而他们则是所向披靡,不可阻挡。
若不是军团的最高层并不禁止他们劫掠,去夺取自己的战利品,这些雇佣兵们都怀疑,是不是上面打算征服这个国家了。
在连续攻克下两个较大的城池之后,雇佣军团停了下来,此时,距离他们从釜山港口上岸,不过是区区三天的时间而已。
在他们的面前,出现了一座巨大的城池,而那些曾经一触即溃的朝鲜国的士兵们,此刻也在这座城池里被收拢,被集结,看来,朝鲜王庭终于反应了过来,而且组织了相当一部分的军队,准备抵御这一群从海上而来的“海盗”。
这里是全州。
距离朝鲜王城,只有四百余里了。
几乎整个忠清道,全罗道两道能调集的军队,此刻都集结在这座城池里,而在不远的庆尚道,更是有几千军队,正日夜兼程地赶到此处来,只不过海盗们的速度太快,而且,刚刚开始尚不清楚他们的东西,所以,朝鲜王庭的反应才慢了一些。
而此刻对方的目标已经非常明显了,分明是径直冲着王城而来,那么,多余的话就不说了,南方三道的兵马,全部集结在全州,务必阻挡住这一群海盗们,并将其全部消灭。
而经过多次的溃败,海盗们的军力也被朝鲜王庭摸得差不多了,海盗们大约就是两千到三千人,而此刻聚集在全州的朝鲜军队人数,已经超过了一万五千人,哪怕是其中不少都是败兵和溃兵,但是总体来说,执掌着军权的朴知戒,还是信心很是充足的。
王庭的命令,是正好身在全州的左参政大人统领这三道兵马,但是实际上,整个军权都在朴知戒手中,而在这个时候,就连那个一直很在乎权柄的左参政大人,都不会和这个在南方三道有着巨大声望,而且门生子弟遍布三道的官府和军中的儒生争权夺利的。
争权夺利是以后的事,眼下所有人都是一门心思,先将眼前的这难关渡过再说。
海盗们零零散散的在全州城下开始聚集,一看就是一群乌合之众,他们甚至几十人几十人的聚集起来,这里一堆,那里一堆,看起来毫无章法。
朴知戒开始也这么认为,但是,在他派出近五百人的人马,突袭一支在城外不到百人的海盗队伍的时候,不仅仅没有消灭对方,反而被对方杀死了数十人,差一点海盗还跟随败退的士兵们冲进城里来。
在他之后,朴知戒无论城外的海盗们看起来有多么的不堪一击,他都坚决不再派一兵一卒出城了,只是在城墙上派驻了大量的士兵,准备了大量守城的器械,一副严防死守的样子。
他的做法很多人不理解,但是鉴于他的巨大威望,却是又没人敢质疑他的做法,最后,依然是名义上是他这个参政的上官——左参政大人,腆着脸提出不同意见了。
“朴先生,难道咱们就这么看着海盗们在外面耀武扬威吗?咱们的兵马比他们多出数倍,而且,咱们也有火铳和大炮,为什么不全军出击,一举击溃他们!”
“王上的命令是什么?”朴知戒有些看不上左参政,实际上,两人在某些方面政见不和已经是常态了!
“守住全州,消灭海盗!”左参政毫不犹豫地说道。
“得先守住全州,才能消灭海盗!”朴知戒耷拉着脸:“日前那一战,你也看到了,咱们的兵马数倍于海盗又如何,海盗骁勇,我军死伤惨重,明明优势在我,却依然吃了败仗,若是全军出击,再次败了,这全州还能守得住吗?”
他看了看左参政:“你是三道统军,你说了算,若你执意出兵,那就出兵!”
“不不不,本官也觉得朴先生的方略是极好的,就是问一问,免得下面有些不知好歹的家伙误会朴先生!”
“你能这样想是最好的!”朴知戒微微摇摇头:“叛军那边有消息吗?”
“日前李适将军和叛军大战了一场,大败叛军!”说道这个,左参政眼神亮了起来:“若是咱们在这边也打一个胜仗,那局势基本就稳了!”
“但愿如此吧!”朴知戒微微摇摇头,他都不想和眼前这个愚蠢的家伙多说。
叛军从平安道咸镜道起兵,然而就这么巧,这一股强大的海盗同时从海上而来,而且,双方的目标都是王城,若是说这两者之间一点关系都没有,他朴知戒敢把自己的脑袋摘下来,也不会相信这种鬼话!
李家和申家,经营颇深啊……
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整个三千里江山,全部都陷于战火之中,细细想来,好像始作俑者,正是此刻那位被王上视为股肱大臣,王国支持的将军李适。
这个家伙真是该死啊!
外面传来阵阵喧哗声,那是左参政从他这里出去,正在得意洋洋的说着什么,当然,自己的守城方略,在这个家伙嘴里,肯定是成了在他的提点下才这样的。
朴知戒有些忧心忡忡,全州他是有信心守住的,但是,他却是没有信心抵御阻拦住这些所谓的“海盗”,全州虽然是去王城的必经之路,但不是唯一的道路,海盗们若是发现吃不下全州,完全可以绕过全州,直接冲向王城。
这又不是两军交战,海盗们根本不在乎身后还有出现一支军队抄了他们的后路,而一路劫掠的他们,也不担心粮草的问题,他们本来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哪怕是打散了他们,只要他们能逃回海边,坐上船扬长而去。
事实证明,他的担心是正确的。
当海盗们聚集的人数已经上千的时候,他们尝试着攻击了一下全州城,尽管攻城的人并不多,但是整个全州城却是好像被人捅了马蜂窝一样,城墙上大炮火铳响个不停,无数士兵严阵以待(起码看起来像严阵以待),一副要和海盗们决一死战的样子。
战斗持续了不到半个时辰,海盗们丢下十几具尸体仓皇退去。
城池上面顿时一片欢呼之声,就好像此刻的他们,已经彻底战胜了这一群据说凶残无比的海盗一样。
而一个时辰之后,甚至还没等到入夜,城外的这些海盗们毫不掩饰他们的意图,就开始乱七八糟地拔营,好像放弃了攻打全州一样。
城里人心振奋,但是朴知戒却是高兴不起来,海盗们奔袭几百里,可不是因为这一点小小的挫折就会离开的,他们此刻的拔营,只可能他们放弃了全州,打算绕过全州去了。
“打什么打,打的下来咱们不就打了,打不下来和他们死磕干什么!”
江嫣然没好气地正在训斥着前来请战的佣兵二团的团长,这个叫安德的家伙,在城下打残了两个小队,觉得脸上大为无光,正在叫嚣着要攻进城去,血洗这座城池呢!
“咱们是佣兵,现在扮演的海盗,当然是哪里好打就打哪里,你当你是大将军在这里攻城略地呢,我要这城池干什么,混账东西,这破城池我要他做什么,占山为王吗?”
“那大姐头,咱们就是来这里干一票就走的?”
在江嫣然身边的另外一个团长,贼兮兮的凑过来:“我其实觉得他们的军队战力也不怎么样,好好地打一打,咱们未必不能赢!”
“然后呢?”江嫣然冷着小脸看着自己的手下。
“然后当然是进城大抢一番,大家都发财
啊!”团长理所当然的说道。
“别的城池,不用死人也能冲进去大抢一番,为什么要在这里和他们死磕,他们反正又不敢出来追咱们,只要他们出来追咱们,你们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江嫣然算是看透了朝鲜人的想法了,以佣兵团的实力,对于攻克全州这样大的城池,的确有些困难,尤其是在朝鲜人集结了重兵的情况下,不过,她为什么要攻克对方?
江晚的意图,是让她从海上登陆朝鲜,朝着朝鲜王城开进,做出一副进攻朝鲜王城的姿态,说到底,就是给朝鲜王庭制造压力,牵制他们的兵力,顺便打击他们的民生和军队士气而已。
她觉得这样就很好了,而且,朝鲜国不大对他这几千人来说,也还算大的,哪怕以小队为单位撒出去,想要将他们这南方的这些城池乡镇清洗一遍,也还要花费一些时间的。
如果对面她需要配合的那支军队得力的话,这件事情应该很快就会结束!
“所以,你当你们现在就是真的海盗好了,除了命令各团老老实实地遵从我的规矩,其他的咱们都按海盗该做的事情来!”
江嫣然不知道她这样的命令下,几乎在朝鲜国的庆罗,全州,忠清三道制造了日后让朝鲜人深恶痛绝的“海盗之乱”,在广袤的朝鲜三道的国土上,数千海盗仿佛是蝗虫一样四处肆掠,掠夺着一切他们看得上的财富。
而原本应该抵御,驱逐他们的朝鲜国军队,却龟缩在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城池里,任凭他们在城池外面胡作非为,也有热血的、勇猛的朝鲜人,纠集了不少的同样热血勇猛的同伴,向着这些在他们的家园里肆掠的强盗们发起了攻击。
但是,他们的抵挡丝毫不起作用,顶多是为这些海盗们的罪名中再增加一条而已,而这些海盗们杀起人来,也是一点都不手软,无论被杀的人,是勇敢的,还是懦弱的,是朝鲜有头有脸的,还是默默无闻的,只要阻拦他们劫掠财富,在他们面前,都是可杀之人。
在朝鲜人看不到的地方,一车车的财物,源源不断的被集中起来,然后送到釜山港口,在港口里稍微停顿之后,然后被装上船,不知道被送到什么地方去了。
在朝鲜国这三道里,因为海盗们的劫掠而破产的大大小小的家族,不知道有多少,若是家里主要的财产是田地矿山的,情况还好一点,若是主要的财产是浮财的家族,那几乎是原地破产。
除了釜山港口里大大小小的商人一个个喜笑颜开以外,这一片土地上,几乎每一个人都是哀嚎连天。
而在黄海道,李家和申家的联军连续和李适的大军狠狠的大战了几场,双方各有死伤,不过,联军毕竟人数比起李适的精锐兵马多太多,哪怕是以三个或者是五个人的战损,换李适的精锐一个,李适也感觉有些吃不消了。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呢,他麾下的一万二千多精锐,缩水到只有八千余人,尽管国王李倧又给他补充了一万多人,但是,这一万多人纯粹就是凑数的,无论是战力还是装备,不仅仅比不上他的精锐,就是连联军的那些乌合之众都比不上!
李适谁也没有告诉,但是他心里,已经真真切切的感到有些心惊了。
一直到现在,对面的那些叛军中,一个大明人的身影都没有出现,而即便是这样,叛军依然和他打的有声有色,而他心里清楚的很,这些叛军身后,是有大明人支持的。
哪怕大明人就派出三千人,只怕他现在和叛军的僵持就得打破,而那个时候,胜利的绝对不会是他,更不会是他的王上!
“给王上写信!”在他的营帐里,他阴沉着脸对着自己的心腹下令:“若是叛逆申权宜和李潜夜尚未处死,我需要这两人和他们的亲族押解到军中来,我要用他们来劝说招降对面的叛军,哪怕是招降不了对方的叛军,在阵前处死他们,也能重重挫伤对方的士气,恳请王上允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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